纪委办公室的空气能拧出黑水来,比三伏天没刷的茅厕还呛人。钱磊屁股底下的木椅硬得跟块铁板似的,硌得他胯骨轴子直发麻。他斜眼瞅着对面老张手里那封皱巴巴的举报信,嘴角抽得跟通了电似的 —— 那字写得跟被踩了尾巴的鸡爪在泥地里扑腾出来的一样,除了李怀德那老小子还能有谁?也就他能编出 私藏物资如小山 这种屁话,真当军厂仓库是他家炕头呢?想囤多少囤多少?
钱磊同志, 老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镜片上的哈气能当毛玻璃用,语气冻得能刮下三层霜,举报信说你上个月从乡下拉回来三车物资,只报备了两车,剩下那车呢?是不是拉黑市换酒喝了?
钱磊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膝盖上敲得跟打快板似的:张干事,您说的那车是我用一千斤玉米换的特种齿轮,直接送技术科了。李所长和王厂长的签字比您这眼镜片还亮堂,厂里但凡长眼睛的都知道。您现在就去查台账,查不着我当场把这椅子啃成牙签,卡喉咙我都不喊娘!
老张被噎得直翻白眼,跟吞了个带皮生红薯似的,半天顺不过气。他翻笔录本的动作跟撕纸似的,纸页都被捏出了窟窿:那你宿舍搜出的五十斤白面怎么说?军厂规定个人最多存十斤,你这是想当粮贩子?
那是我老家亲戚托人捎的,给军属大院张大妈她们熬粥的。 钱磊想起张大妈家小孙子发着烧想吃口白面,哭得嗓子都哑了,她家粮票全换了退烧药,这会儿锅灶上说不定还留着粥底子呢。您要是不信,现在派个人去瞅,粥锅都没刷,能闻见味儿。
老张的脸憋成了紫茄子,笔尖在纸上戳出个窟窿:有人看见你半夜往仓库搬布匹,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想偷出去换黑市票?
您说的是上周那批咔叽布啊? 钱磊笑出声,这举报的水平还不如棒梗写的检讨,那是军属合作社订的冬衣料子,我怕白天影响生产才让供应商夜里送。入库单上老周和仓库管理员的签字比盖了章还管用,您要是找不到,我把仓库钥匙吞了。
旁边做记录的小干事铅笔都快攥断了,憋笑憋得肩膀跟打摆子似的。老张
地拍了下桌子,茶杯盖都震飞了:你少贫嘴!这些都是你一面之词!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声撞在墙上,差点没散架。王爱军跟点燃的炮仗似的冲进来,军绿色夹克的扣子崩飞两颗,露出里面印着 劳动模范 的旧汗衫,上面还沾着机油点子。他把个红皮本子往桌上一拍, 的一声,封皮上 军区特批 四个金字晃得人眼晕。
老张你这是审贼呢? 王厂长嗓门比车间的气锤还响,我军厂的功臣轮得到你这么盘问?鸡蛋里挑骨头也得看看是啥鸡下的蛋!
老张吓得手一抖,钢笔在纸上划了道歪线,跟条被踩死的蚯蚓似的:王厂长?您怎么来了?我们按程序...
按程序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王爱军抓起那封举报信,抖得跟拨浪鼓似的,李怀德和侯三胖的话你也信?一个在红星厂贪污公款被扒了裤子,一个在咱厂收礼收得腰都直不起来,这俩货凑一块儿除了造谣还会啥?他们说煤球是白的你是不是还得舔舔验证?
他指着钱磊,唾沫星子飞得跟下雨似的:小钱用玉米换齿轮救了导弹试制的急,军区都发了嘉奖令!他种的
金珠 2 号
让全厂顿顿吃饱饭,这叫私藏?他给军属送苹果改善关系,这叫投机倒把?我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眼,还灌了三斤浆糊!
老张的脸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红一阵紫一阵,想说话又跟被人掐了脖子似的。小干事把头埋得快钻进桌子底,假装研究地板缝里的泥垢。
我告诉你, 王爱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钱磊是咱军厂的眼珠子,谁想动他先问问我这厂长的拳头答应不,再问问军区首长的枪杆子答应不!
他拽着钱磊就往外走:跟这种人废话啥,回车间看生产去!让他们瞅瞅咱军厂的人是靠本事吃饭,不是靠嚼舌根过日子!
刚走到门口,老张突然蹦起来:钱... 钱磊同志,是我们工作不细... 误会,都是误会!
误会就算了,但诬告军厂干部这事儿得查。 钱磊拍了拍身上的灰,语气平得像湖面,今儿能诬告我,明儿就能诬告别人。都怕被诬陷,谁还敢干事?
一定查!往死里查! 老张点头跟捣蒜似的,看钱磊的眼神跟看军区首长似的 —— 能让王厂长这么护着,手里还攥着军区特批的硬通货,这年轻人怕是比自己想象的来头大得多。
走出纪委办公室,午后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跟裹了床新棉被似的。钱磊回头瞅了眼那栋灰扑扑的小楼,乐了:厂长,您刚才那出场跟戏文里的张飞似的,一嗓子就把他们镇住了。
镇住个屁! 王爱军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再晚来半小时你就得被他们问出花儿来。跟你说过多少次,李怀德那种人跟疯狗似的,逮谁咬谁。上次他侄子采购的钢材全是废铁,把轧钢机都弄炸了,还是你小子找出的问题。这次算他倒霉,撞到军区的枪口上了。
俩人往车间走,路过试验田时,老郑正蹲在田埂上瞅稻苗,手里还攥着薅草的小铲子,看见他们赶紧站起来,裤腿上全是泥:厂长!钱干事!听说纪委找你?没事吧?我就说肯定是有人瞎咧咧,你可不是那种人!上次你给我家小子送的退烧药,现在还记着呢!
能有啥事? 王爱军嗓门故意提得老高,恨不得让全厂区都听见,有人眼红咱小钱立大功,写诬告信呢!可咱有军区给的硬底气,谁想作妖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