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甬道,巨大,空旷,死寂。只有厉惊寒自己的脚步声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激起轻微的回响,旋即被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沉寂所吞没。
壁面与穹顶流淌着暗红光泽的半透明物质,如同凝固的血琥珀,又似沉睡巨兽的脉管,内部那缓慢流动的、血液般的液体散发出恒定而柔和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暗红,带着一种古老而诡异的庄严。
空气干燥灼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火”气息。但这气息与外界血湖的混乱暴虐截然不同,它更加精纯,更加凝练,仿佛被某种强大的意志反复淬炼、提纯过,只留下最本源的“灼热”、“毁灭”与“不屈”的法则韵味,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悲壮的守护意味?
厉惊寒缓步前行,神识谨慎地探查着四周,同时内视己身。进入这甬道后,掌心的“死之钥”烙印彻底沉寂下去,仿佛被此地更古老、更厚重的法则所压制,只留下温润的凉意。而体内那新觉醒的初代守墓人血脉,却变得异常活跃,暖流奔涌的速度加快,仿佛游子归乡,与周围环境产生着强烈的共鸣。
更让她感到奇异的是,吸入体内的灼热血火气息,并未像外界那样引动烦躁或暴虐,反而在血脉暖流的引导下,被缓慢地吸收、转化。一部分融入血脉,使得那暖流似乎变得更加灼热、更具力量感;另一部分则被“归寂”棺椁与生之匙命核共同调和,转化为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她的肉身与神魂。
这里,似乎对她、对她的血脉,有着特殊的“亲和”与“裨益”。
但这并未让她放松警惕。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她紧握着那枚已恢复平静的暗青色石片,它能与甬道气息共鸣,或许也是某种“钥匙”或“信物”。
甬道笔直向前,仿佛没有尽头。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依旧是一片暗红,景象没有丝毫变化。时间与空间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容易让人产生迷失与焦躁。
厉惊寒停下脚步,不再盲目前行。她盘膝坐下,将石片置于掌心,尝试以血脉之力与神识共同浸入其中,同时放开身心,更深入地去“感应”这条甬道。
起初,石片依旧沉寂,甬道也无反应。但当她将血脉暖流按照某种源自本能的、类似呼吸的韵律缓缓波动,并将心神完全沉浸在周围那精纯的血火气息中时,异象渐生。
首先是她身下的暗红地面,以她为中心,荡漾开一圈圈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涟漪。紧接着,两侧壁面那半透明物质内部流动的“血液”,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光芒也略微明亮。
掌心的石片,开始散发出温热的、与壁面光芒同源的红光。一个个极其微小、肉眼难辨的古老符文,自石片表面浮现,如同星辰般明灭。
而厉惊寒的意识,仿佛被这红光与符文牵引,倏然脱离了身体,无限拔高、延伸!她“看”到的不再是狭长的甬道,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暗红如血的浩瀚空间!空间中,悬浮着无数巨大的、断裂的、燃烧着血色火焰的星辰残骸,以及一道道贯穿虚空的、由凝固血火构成的宏伟“桥梁”!
这些“桥梁”纵横交错,连接着不同的星辰残骸与破碎大陆,构成了一张庞大无比、却又残破不堪的网络。每一座“桥梁”,都散发着与脚下甬道同源、却更加磅礴浩瀚的气息——那正是“古道”的气息!是血与火铺就,连接着古老纪元残骸与隐秘传承的“路”!
而她所在的这条甬道,不过是这张庞大网络中,最边缘、最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毛细血管”!
在这片浩瀚的暗红景象中,她还“看”到了一些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由无数符文与阵纹构成的“节点”。有些节点已然黯淡熄灭,如同死寂的墓碑;有些节点则还残留着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之烛;更有极少数节点,光芒相对稳定,似乎还在艰难地维持着某种运转。
其中一个距离她“感知”最近的、光芒相对稳定的节点,其气息与手中石片、与她自身血脉的共鸣最为强烈!它似乎在发出微弱的“呼唤”。
景象骤然破碎,意识重新回归身体。
厉惊寒睁开眼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略显苍白。方才那短暂的“感知”,对她心神消耗不小,却也让她获得了至关重要的信息——这条甬道,果然是真正“古道”的一部分,而且是通往某个重要“节点”的路径!手中的石片,就是激活路径、感应节点的“信物”!
她站起身,再次看向前方那仿佛无尽的暗红甬道,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方向。不再以肉眼判断,而是凭借血脉与石片的双重感应,朝着那个“节点”所在的方向前行。
这一次,脚步不再迟疑。每走一步,她都将血脉暖流与石片气息调整到与周围血火法则相契合的韵律。渐渐地,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原本一成不变的甬道壁面,开始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如同壁画般的古老影像——那是一场场惨烈到无法形容的战争,星辰破碎,神魔陨落,无尽的鲜血汇成河流,焚烧苍穹的火焰点燃了废墟;那是一道道孤寂而决绝的背影,背负着棺椁,行走在毁灭的尽头,以自身为碑,镇封着恐怖的黑暗;那是一次次绝望中的坚守,文明的火种在血与火的洗礼下摇曳,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这些影像残缺不全,且流转极快,却蕴含着庞大的信息与强烈的情感冲击,直透灵魂!悲壮、惨烈、坚守、牺牲、不屈……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厉惊寒的心神,让她仿佛亲身经历了那湮灭于时光长河中的古老劫难。
她紧守灵台,以坚韧的道心承受着这股信息洪流的冲刷,同时竭力记忆、理解着其中蕴含的碎片化信息。这似乎正是“古道”传承的一部分,以这种直观而强烈的方式,向后来的行走者,揭示着纪元劫难的真相与守墓人的职责。
随着她不断前进,承受的影像冲击与信息流也越来越强。壁面甚至开始渗透出丝丝缕缕精纯的血火气息,主动向她汇聚而来,如同淬炼的火焰,灼烧着她的肉身、经脉乃至神魂!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种……考验?或者说,是古道对行走者资格的“认证”与“淬炼”?
厉惊寒停下脚步,不再抗拒,反而主动放开身心,迎接这股血火气息的洗礼。灼热的痛楚瞬间传遍全身,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撕裂、重组!但与之相伴的,是血脉更加剧烈的沸腾与欢呼,是“归寂”棺椁更加清晰的共鸣,是生之匙命核在极致压力下迸发出的更加强韧的生机!
她在燃烧,也在新生。
不知过了多久,那灼烧感逐渐减弱、平息。厉惊寒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血腥与灼热的气息,周身肌肤隐隐透出一层极淡的暗红色光泽,双眸更加深邃,气息虽然依旧只有化神初期,却凝实厚重了数倍,带着一股历经血火淬炼的凛然气度。
她感觉自身与这条甬道、与这片古道的联系更加紧密了,手中石片的光芒也稳定而明亮。
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的甬道,终于不再是笔直无尽。在暗红光芒的尽头,出现了一扇门。
那是一扇高达数十丈、紧闭着的、由某种暗金色与暗红色金属熔铸而成的巨门!门扉上雕刻着无数繁复到极致的符文与图案,有星辰生灭,有血火滔天,有棺椁沉浮,更有一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手持巨钥,背对众生,面向无垠的黑暗。
巨门紧紧闭合,门缝中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淌。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沉重的气息自门后传来,那正是她之前感知到的“节点”气息!
厉惊寒走到巨门前,仰望着这宏伟的造物,心中震撼。她能感觉到,门后就是“古道”的一个重要节点,或许藏着更深的秘密、更强的传承,亦或是……更大的危机。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发光的石片,缓缓按向巨门中心一个凹陷的、与石片形状完全吻合的卡槽。
就在石片即将触及卡槽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凝练如实质、漆黑如墨、带着强烈恶意与空间禁锢之力的阴影之刺,毫无征兆地自身后甬道阴影中暴射而出,直取厉惊寒后心、后脑与丹田!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时机之狠辣,与之前在葬碑林中的袭杀如出一辙,却更加隐蔽,更加致命!
黑袍人!他们竟然也找到了这里?而且潜伏得如此之深,直到这最关键的时刻才发动绝杀!
厉惊寒全身汗毛倒竖,致命的危机感让她心脏骤停!此刻她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巨门与石片上,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更是背对敌人,几乎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