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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沉如铁的大地,死寂无声。唯有厉惊寒自己压抑的喘息与蹒跚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幽冥古地中回响,旋即被无边的寂静吞噬。

伤势远比看上去更重。那道“归墟裂隙”喷薄出的灰黑气柱,蕴含的“虚无”之力霸道绝伦,不仅重创了她的肉身经脉,更如附骨之疽,持续侵蚀着她的神魂本源与体内生机。生之匙命核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勉力维持着核心区域不被彻底冻结。灰绿色的生死太极旋转滞涩,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她不得不走走停停,依靠丹药和灵石艰难地恢复一丝力量,同时分心抵抗着体内那股冰寒死寂的侵蚀。左手紧握,星魄残玉虚影在掌心散发出稳定的、微凉的月华清辉。这股纯净的清辉如同甘霖,丝丝缕缕渗入她受创的神魂与经脉,竟能缓慢地中和、净化那顽固的“虚无”侵蚀,带来些许慰藉与清明。正是依靠着残玉的指引与庇护,她才能在这片更加古老死寂的地域中,保持方向,勉强前行。

残玉的指向明确而恒定,不再像之前那样飘忽。它似乎被“归墟裂隙”的气息彻底激活,冥冥中牵引着她,走向这片荒芜大地的某处。厉惊寒心中隐隐有所猜测——白芷当年探寻死之钥,或许正是发现了这条隐秘的古路,甚至可能曾抵达过那处“归墟裂隙”,并在此留下了某种布置或线索。这枚星魄残玉,不仅是信物,更是她为自己、或为后来者预留的“路标”。

沿途的景象越发背离寻常的幽冥认知。没有飘荡的游魂,没有滋生的阴邪鬼物,甚至连冥河那种惨绿的光芒都彻底消失。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单调的、仿佛亘古不变的暗沉色调。大地龟裂的纹路中,偶尔可以看到凝固的、如同黑色琉璃般的物质,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魂力波动,却又被某种力量牢牢锁住,无法逸散。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寂灭”道韵,比冥河深处的死气更加古老,更加接近某种“终结”的本质。

这种环境,对于寻常生灵乃至幽冥鬼修而言都是绝地,但对身怀“死之钥”烙印的厉惊寒,却产生了奇特的效应。烙印虽因她重伤而沉寂,却自主地、缓慢地吸收着环境中这些精纯的“寂灭”气息,如同干涸的土地吸收着微雨。虽然杯水车薪,无法快速修复她的伤势,却让她与这片地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行走其间,受到的环境压制反而比其他地方更小。

约莫行了大半日,前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影影绰绰的轮廓。那不是山峦,而是一片规模宏大的、坍塌损毁严重的建筑群遗迹。残垣断壁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黑灰色,材质非金非石,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时光尘埃与某种暗色的苔藓状物质。建筑的风格古朴、粗犷、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悲凉感,与星枢建筑的精致玄妙、或是幽冥常见建筑的诡谲阴森截然不同。

星魄残玉的感应,直指那片遗迹的中心。

厉惊寒精神一振,同时又提起万分警惕。遗迹往往意味着机缘,也意味着未知的危险。她放慢脚步,将神识收敛到极致,仅凭五感与对死亡气息的直觉,悄无声息地靠近。

遗迹外围散落着巨大的、雕刻着模糊兽纹的立柱残骸,以及一些早已失去灵光、破碎不堪的玉石板。越往中心,建筑的完整度相对越高,可以看到一些尚且屹立的高墙和穹顶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与灰烬混合的气味,静谧得可怕。

就在她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由巨大平整黑石铺就的广场时,星魄残玉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稳定,甚至主动从她掌心浮起,悬于身前,月华清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照亮了前方。

只见广场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尚且保存着大致轮廓的梯形祭坛。祭坛共分三层,以某种暗沉如星空的石材垒砌而成,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到极点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流转、明灭,散发出微弱却纯粹的星辰之力与月华清辉!与星魄残玉的光芒交相辉映!

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神像或祭祀器物,而是平整的台面中心,镶嵌着一块约莫脸盆大小、边缘残缺不齐的暗金色圆盘。圆盘材质与之前见过的残碑相似,中心凹陷,呈现出漩涡状的纹路,此刻正与星魄残玉产生强烈的共鸣,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柔和的、空间波动的涟漪!

“传送阵?还是……通道入口?”厉惊寒心中凛然。这祭坛的样式与符文体系,明显带有星枢的风格,却又更加古老,融合了某种幽冥与星辰结合的特质。白芷留下的星魄残玉,正是开启或稳定这处通道的“钥匙”!

她仔细感应,祭坛周围并无强大的禁制或守护力量,只有岁月留下的沉寂。那圆盘中散发出的空间波动稳定而纯粹,另一端的气息晦涩不明,却并未传来明显的恶意或危险感。

这很可能就是白芷当年发现的、连通外界的隐秘通道!或许正是通过这里,她才得以深入九幽,接近三生石与死之钥。

绝境逢生!厉惊寒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只要能启动这通道,便能脱离这危机四伏的九幽地脉!

她不再迟疑,强提一口气,快步走向祭坛。来到祭坛脚下,她小心地踏上第一层石阶。没有触发任何陷阱。她继续向上,星魄残玉悬浮在她身前,如同引路的明灯,月华清辉与祭坛上的银色符文共鸣越发强烈。

当她终于登上顶层,站在那暗金色圆盘前时,残玉自动飞向圆盘中心凹陷处,严丝合缝地嵌入其中!

“嗡——!”

刹那间,祭坛上所有银色符文同时爆发出璀璨的星光!整座祭坛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一股磅礴而古老的星辰之力混合着精纯的月华,自祭坛底座涌出,顺着符文的轨迹奔腾而上,最终尽数注入中心的暗金色圆盘!

圆盘光芒大放,中心漩涡状的纹路急速旋转起来,形成一个稳定而深邃的、直径约三尺的星光漩涡!漩涡内部,不再是幽冥的昏暗,而是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星光点点的深邃景象,隐约能感受到另一端传来的、不同于幽冥的、略带清新(相对而言)的天地灵气波动!

通道,开启了!

厉惊寒心中一喜,正要迈步踏入星光漩涡——

“嗤!”“嗤!”

两道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自身后两侧刁钻至极的角度骤然袭来!速度之快,犹如暗夜中扑向猎物的毒蛇獠牙!

厉惊寒重伤之下,神念感知大降,竟直到攻击及体前一刻才惊觉!生死关头,她完全凭借本能向侧前方扑去,同时勉强扭身,灰绿色的生死领域竭力在身后凝聚成一层稀薄的屏障。

“噗!”“噗!”

两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阴影之刺,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仓促形成的领域屏障,狠狠扎入她的左肩与右侧肋下!阴影之刺入体即化,化为冰冷刺骨、带着强烈腐蚀与禁锢之力的黑暗能量,疯狂在她体内蔓延,冻结法力,侵蚀生机,与她体内原本的“虚无”侵蚀之力内外交攻!

“呃啊!”厉惊寒闷哼一声,扑倒在祭坛边缘,口中鲜血狂喷,眼前一阵发黑。新伤旧创齐齐爆发,让她几乎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两道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自广场边缘的阴影中缓缓浮现。他们步伐无声,气息晦涩如深潭,与周围幽冥环境完美融合,若非主动现身,几乎无法察觉。

“警惕性尚可,可惜,太慢了。”左侧黑袍人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听不出男女。他缓缓抬起一只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指尖缭绕着淡淡的黑烟。

“交出‘钥匙’,以及你身上所有与‘归墟’相关之物。或许,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右侧黑袍人接口,声音同样冰冷无情。两人一左一右,封死了厉惊寒通往星光漩涡的退路,也阻断了她逃离广场的其他方向。

厉惊寒强撑着抬起头,嘴角血迹蜿蜒,眼神却冷冽如刀,扫过这两个不速之客。他们的气息……与百鬼楼修士的阴邪鬼气不同,更加晦暗、更加内敛,带着一种纯粹的“影”与“暗”的特质,与她在轮回殿、在星枢接触过的任何功法体系都迥异。

是“影子”的人?还是其他同样觊觎“死之钥”的未知势力?

“你们……是谁?”她声音嘶哑,暗中全力催动生之匙命核与残存的破军星力,抵抗着体内肆虐的黑暗侵蚀,同时一只手悄然按在了祭坛冰冷的石面上。

“将死之人,无需知晓。”左侧黑袍人似乎失去了耐心,身形微微一动,便要再次出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厉惊寒按在祭坛石面上的手掌,掌心那沉寂的“死之钥”烙印,因她濒死的危机与强烈的求生意志,以及接触祭坛古老石材所引发的微妙共鸣,竟再次被引动!

一股远比之前微弱、却更加凝练的混沌灰色气流,自烙印中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瞬间融入她身下的祭坛石体,并沿着石体中那些古老符文的细微脉络,飞速蔓延!

紧接着,整座祭坛猛地一震!

并非星光之力爆发,而是祭坛本身蕴含的、那沉淀了不知多少岁月的、与这片古老幽冥大地同源的“寂灭”道韵,被“死之钥”烙印的权柄气息引动、唤醒!

“轰隆隆——!”

以祭坛为中心,方圆百丈内的黑石广场地面,骤然裂开无数蛛网般的缝隙!浓稠如墨、沉重如山的“寂灭”死气,混合着精纯的幽冥地力,如同喷发的火山,自地缝中冲天而起!

这股力量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无差别地爆发、席卷!仿佛这片沉睡的古地,因权柄的触动而发出了低沉的怒吼!

两名黑袍人大惊失色!他们虽修为高深,对幽冥之力也有一定抗性,但这股爆发的“寂灭”地力过于原始、过于磅礴,更带着一种天然的压制!他们周身的护体黑光瞬间剧烈波动,身形被这股狂暴的地力冲击得连连后退,不得不全力抵挡,暂时无暇他顾!

厉惊寒首当其冲,但她身下的祭坛却在这一片混乱的地力喷发中稳如磐石,甚至散发出淡淡的灰光,将她笼罩在内,抵消了大部分冲击!

机不可失!

厉惊寒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翻身,滚向那近在咫尺的、稳定旋转的星光漩涡!

“拦住她!”右侧黑袍人厉喝,不顾地力冲击,一道更加凝实的阴影之鞭甩出,卷向厉惊寒的脚踝!

鞭梢触及厉惊寒脚踝的刹那,她的上半身已没入星光漩涡之中!与此同时,她反手一挥,一道混合着残存破军星力与体内淤血的暗金剑芒,狠狠斩向那嵌入圆盘的星魄残玉!

并非毁坏,而是以自身精血与星力为引,强行激发残玉最后的力量,稳固并略微改变了通道的传送波动!

“咔嚓!”轻微脆响,星魄残玉虚影光华骤亮,随即与暗金色圆盘一同变得明灭不定,整个星光漩涡剧烈震荡起来!

阴影之鞭卷了个空,厉惊寒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漩涡之中。

下一刻,星光漩涡连同整个祭坛的光芒猛地一缩,随即彻底黯淡下去。暗金色圆盘恢复沉寂,星魄残玉虚影也耗尽力量,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只有祭坛本身,还在微微震颤,周围喷发的地力缓缓回落。

两名黑袍人冲到祭坛边,看着已然关闭、气息彻底紊乱难辨去向的通道,周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怒意与杀机。

“她强行改变了传送落点……无法精准追踪了。”

“无妨。通道彼端的气息……似是‘幽陨古域’边缘。”

“通知那边的人,仔细搜查!她身负重伤,又中了‘暗蚀之刺’,跑不远!”

“钥匙,必须夺回!”

两人对视一眼,身影缓缓沉入脚下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死寂的广场,破损的祭坛,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寂灭”余波。

而此刻,在一条混乱、颠簸、充满星光乱流的通道中,厉惊寒的意识正沉向无边的黑暗。在彻底失去知觉前,她只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抛向一个未知的、弥漫着淡淡腐朽与荒芜气息的天地。

白芷前辈指引的通道,终究是开启了。

只是这终点,似乎偏离了最初的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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