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青一路疾步赶到老谢家门口时,王前海的车子还没上来。她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等着,老谢家一大家子正在吃早饭。
爱看热闹的谢老太,端着碗,边往杜念青这边走,边问:“老四媳妇,吃饭了没?”
杜念青笑道:“吃好了下来的,你这才吃啊?”
谢老太说道:“到家里坐,喝口水。”
杜念青摆摆手,说道:“不了,喝好了下来的。王前海的车,估计也快上来了。”
果然,话落,就听见了车子的声音。等车子到跟前停下,车厢里已经坐满了人,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忙好了活计,估计是上街采买去。杜念青把筐子往上递,车厢里坐着的人就搭把手给接上去。车厢里还有备用的小板凳,杜念青就坐着小板凳,双手护着装蚕茧的筐。
其中有人问道:“哎哟,你咋这会儿才去卖啊?收购站还在收不哦?”
有旁人接话道:“收是收的,但价格肯定没前段时间高。不过,你这蚕茧有点偏小啊,颜色倒是蛮可以的。”
杜念青回道:“还不是前段时间闹得,搁床上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没喂饱饿的。”
“哎,听说你家老爷子给你重新分家了?要我说啊,你这药也不白喝,哈哈哈、、、、、、”
这人也不知道就是纯属嘴巴贱呢,还是不怀好意,故意嘲讽杜念青的。
杜念青听着自然不爽,但她可没打算与人吵架,反倒笑嘻嘻的说道:“可不是么?听说你家当时分家分的也不公平,要不你也去闹一下?”
那人笑道:“哎呀,大妹子,我可没啥恶意,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别往心里去!”
杜念青笑道:“看嫂子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爱计较的人么,自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不过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说完,杜念青就在心里再三告诫自己,不生气不生气,不要与这种不相干的人逞口舌之快,吵赢了也没啥意义,吵输了还让其他人笑话。
车厢里其他准备看热闹的人,见杜念青这么淡定,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毕竟他们之前认识的杜念青,那可是一点就爆的脾气,随便一句话就能惹得她和你大干一场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怼回去,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还有那不死心的继续问道:“昨天,我可是看见你娘家浩浩荡荡的来了一大群人啊,连你大哥都被抬上来了。可是为了你找老许家拼命的?”
杜念青看了看眼前问话的嫂子,按了按心里的怒火,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看嫂子你这话说的,我娘家人可都是讲理的人。我这个做姑娘的要是说话做事站不住脚,别说喝药了,就是死了,他们也不会明知没道理还过来闹的!他们能来,那也是因着我确实没做错啥,过来了解了解情况。毕竟,咱们村可是都传着我与娘家人不睦,连我的死活都不管的。”
见杜念青这样说,立马就有人附和道:“可不是,之前就听人说,你娘家人不管你的,我看传这话的人就没安好心。谁不知道,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姑娘,要是没娘家人立着,在婆家能不能过的好,那真的是全靠婆家人讲不讲良心了!”
接下来,车厢里的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之前听到的关于杜念青与娘家不睦的事情。上一世也是,村里人都说杜念青与娘家不睦,她的生死与娘家无关,正因如此,杜念青这个外村人,不仅被老许家欺负,还被村里其他人打压欺负。这些传言自然是当初杜念青出嫁时,老许家请去的接亲的人,看见杜念青与杜念山夫妻两个为了打嫁妆的钱吵架,回来说出去的。再加上杜念青自嫁给老许家,就很少与娘家走动,大家就更加验证了这些传言的。但是杜念青知道,这一世,因着昨天娘家人的到来,她与娘家不睦的传言自然是不攻自破的。
这一世,因着张家二哥把娘家人全部带过来撑腰,别说村里其他人,就是老许家的这一窝子,也知道杜念青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了。
一路上,不管人家说了怎样冒犯杜念青的话,杜念青都没有冷脸,而是笑嘻嘻的该怼回去的怼回去,该骂回去的骂回去,就是没有像上一世那样的与人撕破脸的吵架。这一世,杜念青深刻的知道,很多人,不到万不得已的那一步,不要轻易的撕破脸,而且很多事情不是单纯的靠吵架就能解决的。
到了车站,大家各自下车干自己的事情去了。杜念青因着东西最多,最后一个才下车,王前海帮她接着装蚕茧的筐,放到地上,问道:“你是中午回,还是下午回?”
杜念青道:“中午回,记得等我啊!”
王前海说:“要得!”
杜念青挑着蚕茧,背着竹篓,走了几步路就到了收购站。收购站和上次她来的时候差不多,没啥人。卖蚕茧的那波热潮已经过去了,上半年交公粮的时候还没到,至少要等蚕茧收罢了,才开始收缴上半年的公粮。
这会儿这边收公粮分上半年和下半年,上半年收麦子,下半年收稻子,而且收的麦子一定要干,麦糠要扬净,更不能有小土块,不然,收购站的人会让你拉回来。估计再过一两个星期,收购站又得忙碌起来了,那会儿家家户户的麦子基本上都收拾出来,并晒干了。
她对着柜台上的工作人员说道:“蚕茧还收不?”
那人从高高的柜台里探出脑袋看了一下杜念青挑着的蚕茧,说道:“还收的,不过价格不如前几天的。”
杜念青听到说还收,心里放心了不少,接着问道:“请问杜站长今天在不?”
那人警惕的看了一下杜念青问道:“你找站长干啥?”
杜念青笑道:“我是杜站长家的亲戚。”
那人看了一眼杜念青,心想这又是来拉关系走后门的,想卖个好价钱,也就见怪不怪了,便问道:“杜站长不是这边人,没听说有啥亲戚啊?”
杜念青看着这个眼生的人,估计是之前没见过的,就说道:“我也姓杜,杜站长是我叔。”
那人见杜念青这样说,便不再怀疑,毕竟没人敢这么大胆的乱冒充。于是客气道:“大姐,那你先等会儿,我去后面喊站长。”
很快杜站长就出来了,一看真的是杜念青,随问道:“咋才来啊?前几天你婶子还说你咋不来卖蚕茧,这都要快收罢了,现在都是收些扫尾的。”
杜念青笑道:“蚕一直没喂饱,老的慢。再加上我今年先把油菜籽和麦子给收了,就耽搁了。”
杜站长自是知道杜念青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有那么多庄稼忙碌,很不容易。
他走出来,亲自给杜念青的蚕茧称的重,然后进去跟里面的工作人员小声嘀咕了一番。过一会儿递了一张收据给杜念青说道:“以往呢,你都是很早来卖蚕,我都是按照当天的最高价格给你的。你今年来的太晚了,价格肯定不能按先前的那个给你了,之前的那一批已经被上面拉走了。现在能给到你的就是这一批的最高价格,好在你这蚕茧小是小了点,但是颜色不错。”
杜念青自是千恩万谢,接过收据一看,居然给到了5元一斤,这一挑子连着筐在家里称的的有80斤,去掉两个筐的重量还有74斤,一起子就是370元。这和以往的比,真的是亏损很大。
以往每年,杜念青都能赶上头批收购价格,,蚕茧能采到100斤左右,蚕茧白,个头大,价格可以卖到9元到10元不等,好的时候是1000元,差的时候也是800多元,像今年这样连400块都没卖到,还是头一遭的。她也知道,往后的蚕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出价格了,再加上打工潮,养蚕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周边所有人都不养蚕了,连镇上的丝绸厂最后也倒闭了。
由于丝绸销售旺盛,茧丝供应紧张,1994年上半年的供应缺口约50%左右,国内丝价高达24万元\/吨,全年桑蚕茧收购综合均价也创记录地达到16.4元\/公斤,蚕茧质量下降。 可是,紧接着1995年的形势急转直下,当年出口丝量减少约24%。 内国的蚕茧生产连续两年(94、95年)达到67万吨,严重的供大于求,使内外销价格全面下滑,企业成本急剧上升,普遍出现亏损。
当然了,上一世,杜念青是不知道这些的,照旧是养蚕,即使价格越来越低,也还是坚持着养,直到后面杜站长和她说,不收购了,缫丝厂倒闭了。就这样,杜念青还是坚持养,养了之后搭车去别的镇上卖,直到最后周边几个镇上都不收购了,杜念青才停止养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