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平台另一侧,那两位来自西方、气息悲苦与坚韧并存的道人,接引与准提,此刻亦是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相较于三清女娲,他二人出身西方贫瘠之地,肩负振兴之责,心思更为曲折,也更善于在细微处捕捉机缘与风险。
接引道人那本就悲苦的面容,此刻更显沉重,仿佛一夕之间又承载了西方大地万载的荒芜与生灵的哀鸣。他低垂着眼睑,口中低宣一声玄奥道音(此时虽未有后世佛号,但其声韵古朴、带着渡化与慈悲的雏形,迥异于玄门清静),周身弥漫着一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宏大愿力与寂灭气息。他的目光看似涣散,实则如同无形之网,缓缓扫过下方独立平台的青玄,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在他那宏大的、誓要度尽世间一切苦厄、引众生抵达极乐彼岸的宏伟愿景与教义构建中,最忌讳的便是超出推演的“变数”。青玄此问,此疑,此引动道祖回应的“异数”本质,无疑是在那看似由天道、由道祖、由几位天命圣人共同编织的既定轨迹中,投下了一颗分量不清的石子。其引发的涟漪会扩散至何方?会对他西方大兴之机产生何等影响?皆是未知!此子,已绝不再是寻常可有可无的听道客,而是一个必须纳入考量、需要密切关注的“重大变数”。他的存在,其道,其言,本身就可能是一股搅动命运长河的力量。
准提道人站立于接引身侧,面容同样带着挥之不去的悲苦,但这悲苦之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更为灵活机变、善于审时度势的心思。他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电芒,迅速隐没在那悲天悯人的表象之下。他同样视青玄为“变数”,但这“变数”在他看来,未必全然是坏事,祸福相依,危机之中亦藏机缘。道祖未曾降罪,反而留下了“法为舟筏,彼岸存乎一心”这般充满无限可能、近乎鼓励自行探索的箴言,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强烈的信号!或许……此子身上,除了“变数”的风险,亦有着超乎想象的“机缘”可寻?他那七宝妙树般的玲珑心窍已开始急速推演:此子所修之道似与力相关,迥异寻常,或可弥补西方法门之刚猛不足?其胆魄心性,若能引之向西方,或可成一大护法?即便不能,结下一份善缘,未来或可借此“变数”,在东方玄门与巫妖博弈的夹缝中,为西方之兴,谋取那一线原本不存在的可能?他暗暗将青玄的形貌、气息、乃至那引动道韵风暴时展露的一丝力之法则的特质,牢牢印刻在心,心中已开始盘算无数种或直接、或迂回接触与利用的方案。
相较于这几位于未来注定执掌天道权柄、立教称尊的圣人们那深沉如海、关乎教统与洪荒格局的心思,平台上其他尚未离去、或神念尚在徘徊观望的大能,反应则更为直接,也更为纷杂,充满了个人好恶与立场的鲜明色彩。
妖师鲲鹏,身披幽暗黑袍,立于一片翻涌的混沌阴影之中,面容阴鸷如北冥寒冰。他方才因圣位蒲团之事,心中正积郁着滔天怨愤与屈辱,此刻见青玄这“无知小辈”竟敢做出比他更为“出格”之事,非但没有引来雷霆之怒,反而得了道祖一句玄奥回应,心中那股无名邪火更是灼灼燃烧。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如同北冥玄冰摩擦,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毒矢,射向平台中央的青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讥讽。“哼!无知小辈,妄撼天威!不知死活!”他在心中嗤笑,“道祖大法,玄奥无穷,蕴含无上妙理,乃直指混元之无上坦途,岂是汝这区区金仙,能妄加揣测、质疑其归宿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在他看来,青玄此举纯属哗众取宠,愚不可及,若非道祖胸怀无量、懒得计较,早已形神俱灭,连真灵都剩不下。这等狂妄之徒,根本不值一提,其道亦必是旁门左道,难登大雅之堂。他甚至隐隐觉得,此子能引动道祖回应,不过是运气使然,或是道祖随手布下的一枚闲棋,无足轻重。
而那隐于重重混沌气深处、气息尊贵煌赫、犹如大日潜行的帝俊、太一兄弟(虽未直接现身平台,但以此二者之地位与野心,其强横神念必然密切关注着紫霄宫内外一切风吹草动),亦对青玄投以淡漠、居高临下的一瞥。他们胸怀经天纬地之志,意在统御诸天星辰,建立无上妖族天庭秩序,执掌洪荒权柄,所求的乃是绝对的力量与掌控。青玄这种近乎“离经叛道”、执着于探究“本我”与“外合”之辨的质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修行路上走入歧途、钻了牛角尖的狂妄无知之辈,于大道无益,于霸业无助,实属舍本逐末。其行为或许有几分勇气,但缺乏格局,难成大器,根本不值得他们这等志在天下的皇者投入过多关注。他们的心思,早已随着讲道结束而飞回了太古星辰天,开始紧锣密鼓地谋划如何借助此番听道所得,尤其是那河图洛书中蕴含的周天星斗至理,加速妖族天庭的整合,完善那绝世凶阵,以应对即将到来的、与巫族的宿命对决。青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其余诸多尚在平台或神念徘徊的大能,如那血海之主冥河老祖,周身隐现血光,对青玄投去冰冷一瞥,似在评估其血液是否美味,其道是否与杀戮相冲;又如那与青玄有旧的镇元子大仙(虽已携红云先行离去,但其好友之举必引其后续关注),得知后亦会心生忧虑;再如那男仙之首东王公,面露不以为然之色,自觉地位尊崇,更应维护道祖权威……或因自身乖戾性情,或因固有立场认知,对青玄此举亦是神念交织,议论纷纷。虽碍于道祖余威与紫霄宫肃穆,不敢高声,但那无形的意念波动中,多数皆认为其过于狂妄不智,竟敢质疑道祖圣言,实属修行大忌。当然,亦有少数如西昆仑西王母等心思更为缜密、地位超然之辈,觉得道祖回应耐人寻味,暗藏玄机,对青玄此子不免高看一眼,但在此众目睽睽、立场分明之际,亦不敢轻易表露态度,以免引火烧身。
一时间,紫霄宫外的平台上,虽已人去台空大半,残留的混沌气流兀自呜咽,但那无形的哗然与针对青玄的或审视、或排斥、或算计、或漠视的各异目光与神念,却交织成一张复杂无比、暗流汹涌的大网,将他紧紧笼罩,孤立于平台中央。道祖一言,虽未定其罪,反似有所期许,却已无形中将这位混元道宫之主,推向了洪荒未来大势的风口浪尖,与这天地间未来最大的几位因果主角——诸圣、天庭、乃至那隐于劫云深处的巫族,初步结下了或明或暗、或善或恶的缘法。前路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劫难,犹未可知。青玄立于网中,恍若未觉,又似早已明了,只是静静体悟着道祖之言,等待着属于自己的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