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战战兢兢地站在了朱元璋的书房外。
深吸一口气，他迈步走了进去，正看见皇爷爷在批阅奏折。
那严肃的气场，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皇爷爷……”
朱高炽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孙儿……孙儿们想……想出宫去探望一下顾老师……”
朱元璋批阅奏折的笔，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目光锐利如刀。
“出宫？”
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重。
“探望顾明？”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一个个都是皇孙！未来的国之栋梁！不好好在宫里读书习字，一天到晚就想着往外跑！成何体统！”
“那顾明不过是休沐在家，又不是缺胳膊断腿了，探望个什么劲！”
“都给咱滚回去！老老实实待在宫里读书！”
皇帝的怒吼声仿佛惊雷，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嗡嗡作响。
朱高炽吓得浑身一哆嗦，眼泪都快出来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是……是！孙儿知错了！”
躲在门外偷听的朱允炆等人，见状纷纷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计划A，宣告失败。
而且败得相当惨烈。
朱高煦狠狠瞪了朱允炆一眼：“都你出的馊主意！”
朱允炆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别急，计划A失败了，我们不是还有计划b吗？”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只见朱允炆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始终沉默不语的朱雄英身上。
皇长孙，朱雄英。
皇爷爷最疼爱的心尖尖。
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齐刷刷地转向了朱雄英，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和希望。
朱允炆凑过去，轻轻推了推朱雄英的胳膊。
…………
朱高炽哭丧着脸跑回来，活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肥兔子，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
“不……不行……皇爷爷发了好大的火……”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汇报着战况，刚刚鼓起的勇气已经碎成了渣渣。
“皇爷爷说……说我们不务正业，还……还把我骂了一顿……”
朱允炆赶紧上前，拍了拍朱高炽的后背，一副“兄弟你辛苦了”的表情。
“没事没事，胖哥，你已经尽力了。这叫战略性撤退，不叫失败！”
“你为我们探明了敌情，功不可没！”
朱高煦可没那么好脾气，一脚踹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什么狗屁计划b！大哥能行吗？皇爷爷正在气头上呢！”
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聚焦在了朱雄英的身上。
这位大明皇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不像朱允炆那样满肚子鬼主意，也不像朱高煦那样一点就炸，更不像朱高炽那样憨厚老实。
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沉稳与自信。
迎着弟弟们混杂着期待、怀疑与绝望的目光，朱雄英挺直了小小的胸膛。
“放心。”
他只说了两个字。
但这两个字，却仿佛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让原本躁动不安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说完，朱雄英迈开步子，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间刚刚还传出雷霆怒吼的书房。
背影不大，却异常坚定。
…………
朱雄英没有像朱高炽那样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
他直接小跑着冲了进去。
“皇爷爷！”
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孩子特有的亲昵和撒娇。
书房里，刚刚还龙颜大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朱元璋，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周身的低气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抚平。
他抬起头，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大孙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瞬间冰雪消融，露出了一个堪称宠溺的笑容。
刚才还锐利如刀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满满的慈爱。
“哎哟，咱的大孙儿来了！”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朱笔，张开双臂。
朱雄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朱元璋顺势将他抱起，放在自己宽大的龙椅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待遇，别说其他皇孙，就连亲儿子们都没几个能享受到。
“怎么了这是？跑得满头大汗的。”
朱元璋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的帕子，给朱雄英擦了擦额角的细汗。
动作轻柔得不像那个杀伐果断的洪武大帝。
“皇爷爷，雄英想您啦！”朱雄英搂着朱元璋的脖子，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哈哈哈哈！”朱元璋被他逗得开怀大笑，“你这小家伙，嘴上就跟抹了蜜一样。”
“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求咱？”
“功课做完了吗？今天先生教的《论语》，都会背了？”
朱元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语气里满是宠溺的询问。
“都……都会了！”朱雄英眼睛转了转，然后小脸微微垮了下来，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皇爷爷，孙儿就是……就是有点想顾老师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元璋的脸色，声音放得又软又糯。
“顾老师今天休沐，孙儿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心里怪想的。”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哦？
原来不是专门来看咱的？
是为了那个姓顾的先生来的？
老朱同志的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咱这个皇爷爷，在你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个刚来了没几天的老师？
朱雄英是多聪明的人，一看朱元璋的表情，就知道皇爷爷这是吃醋了。
他赶紧补救，伸出小手抱住朱元璋的脸，用力地“吧唧”亲了一口。
“当然！皇爷爷在雄英心里，永远是排第一的！”
“谁也比不上皇爷爷！”
这记马屁拍得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挂了起来。
“那你想顾老师，又是怎么回事？”
“皇爷爷您教导孙儿，要懂得‘天地君亲师’的道理。”
朱雄英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他的“表演”。
“您是君，也是亲，是雄英最敬爱的人。”
“可顾老师是师呀！尊师重道，也是您教我们的。”
“我们身为学生，老师休沐在家，我们去探望一下，表示关心，这……这也是孝道的一种嘛！”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把朱元璋自己说过的话给搬了出来。
朱元璋听着，愣住了。
他仔细琢磨了一下。
天地君亲师……
尊师重道……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这小子，居然能把想出宫玩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还一套一套的。
不愧是咱的大孙儿，就是比那帮臭小子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