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校园里的空气似乎都还残留着昨日喧嚣与激情的余温。而谈论的焦点,毫无意外地集中在理科一班的陆辰逸和林芷糖身上,尤其是终点线前那个短暂却震撼人心的拥抱。
林芷糖几乎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学校的。昨晚,陆辰逸那句石破天惊的“不是意外”,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了一整夜,搅得她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意思?是他故意的?还是……他并不排斥那个拥抱?甚至……是喜欢的?
各种猜测像沸腾的气泡,在她心里翻滚,让她又是害羞,又是忐忑,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隐秘的期待。
她低着头走进教室,尽量避免与任何人视线接触,尤其是斜后方那个位置。她能感觉到,从她进门开始,就有不少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带着好奇、探究和善意的调侃。
“糖糖!这里!”苏暖晴早已在位子上坐好,看到她进来,立刻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某种掌握了独家秘密的得意。
林芷糖硬着头皮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她们依旧是同桌,感谢陆辰逸之前的“换座行动”)。
“怎么了?”林芷糖小声问,被苏暖晴那亮得吓人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
苏暖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几乎是贴着林芷糖的耳朵,用气音激动地说:“糖糖!我搞到好东西了!”
“什么啊?”林芷糖被她弄得更加紧张。
苏暖晴像做贼一样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她们,才小心翼翼地、从书包最里层掏出了她的手机。学校原则上不允许带手机,但像苏暖晴这样的“资深八卦爱好者”,总有办法偷偷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她飞快地解锁屏幕,点开相册,找到其中一个文件夹,里面赫然是几十张昨天运动会上拍的照片。
“你看这个!”苏暖晴点开其中一张,将手机屏幕怼到林芷糖眼前。
林芷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呼吸瞬间一滞。
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背景是喧嚣的操场,模糊的人群,清晰的终点线。照片的正中心,正是昨天那个意外发生的瞬间——
陆辰逸身体前倾,脚步踉跄,而她,正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张开双臂迎向他。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和奋不顾身的决绝。
而陆辰逸……
林芷糖的瞳孔猛地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当时的表情和眼神。
他的眉头因为身体的失控而微微蹙起,薄唇紧抿,显示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体力透支和身体的不适。然而,他的手臂,却不是慌乱地挥舞,而是带着一种精准的、下意识的控制力,回拢过来,虚虚地圈住了她的肩膀,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最让林芷糖心神剧震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的眼眸,在那一刻,没有看向近在咫尺的终点线,没有看向周围喧闹的人群,甚至没有看向自己失控的身体。
他的目光,正低垂着,无比清晰地、专注地、甚至是……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柔与复杂情绪,落在怀中——她的脸上。
那眼神,像是一片深沉的海,表面上波澜不惊,内里却涌动着汹涌的暗流。有关切,有瞬间的错愕,有因为她突然冲过来而产生的震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深沉而专注的温柔。仿佛在那一刻,他眼中所能容纳的,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那不是看普通同学、甚至不是看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的眼神。
那是一个男生,看着自己无比珍视、甚至可能超越了珍视范畴的女孩的眼神。
充满了无声的守护,和一种……近乎贪恋的专注。
林芷糖呆呆地看着那张照片,大脑一片空白。耳边苏暖晴兴奋的喋喋不休仿佛都变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我跟你讲,糖糖,我当时手都在抖!就怕拍糊了!你看陆大神这眼神!我的天啊!我磕cp磕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过他这种表情!这要是还不是爱情,我把头拧下来!”苏暖晴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敢用我下半年的零食发誓,陆辰逸他绝对喜欢你!而且是喜欢惨了的那种!”
喜欢……惨了?
林芷糖的心脏因为这四个字,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膛。血液一股脑地涌上头顶,让她脸颊滚烫,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一直知道辰逸哥哥对她很好,很纵容,很保护。但她从未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在那层冷静自持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深沉而汹涌的情感。
这张照片,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敢窥探的门,让她窥见了门后那片令人心悸的、属于陆辰逸的内心世界。
原来,他看她的时候,是这样的。
原来,那句“不是意外”,背后藏着这样的深意。
他不是不排斥那个拥抱,他甚至是……期待的?所以在那一刻,他的眼神才会如此专注,如此……温柔。
“喂?糖糖?你傻啦?”苏暖晴见她半天没反应,只是盯着照片发呆,脸颊红得不像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林芷糖猛地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慌乱地将手机塞回苏暖晴手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瞎拍什么呀!快删掉!”
“删掉?!”苏暖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把将手机护在怀里,“不可能!这可是绝版珍藏!历史的见证!是我cp事业的里程碑!谁删我跟谁急!”
“可是……”林芷糖急得快要哭出来,这照片要是流传出去……
“放心啦!”苏暖晴看出她的担忧,拍着胸脯保证,“我苏暖晴是有职业操守的!这等绝密资料,仅供内部传阅,啊不,是仅供我个人珍藏欣赏!绝对不会外泄!我发誓!”
她说着,还真的举起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
林芷糖看着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但脸颊上的热度却丝毫未退。那张照片,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尤其是陆辰逸那个眼神,反复浮现,让她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她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上课时,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斜后方。陆辰逸依旧是那副清冷专注的样子,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可林芷糖却再也无法用从前的心态去看待他了。
每一次眼神的偶然交汇,都会让她心跳加速,迅速移开视线,脸颊发烫。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也比平时……多了些什么。
是一种更深的专注,和一种了然的、带着极淡笑意的纵容。
他是不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认知让林芷糖更加无所适从。
下午放学铃响,林芷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暧昧氛围。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书包,因为心神不宁,动作比平时毛躁了许多。
她把桌上的书本、文具一股脑地往书包里塞,拉链因为塞得太满而有些卡顿。她用力一拉——
“哗啦——”
几支笔和那个她一直随身携带、放着零钱和贴纸的粉色小零钱包从书包侧袋里滑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哎呀!”林芷糖低呼一声,连忙弯腰去捡。
就在她拾起零钱包,准备将其塞回书包时,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手指在书包侧袋里摸索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没有!
那个她习惯性放在侧袋小隔层里的、小巧的、挂着草莓吊坠的钥匙——不见了!
那是她锁着那个装有浅蓝色信件抽屉的钥匙!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她慌忙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课桌上,不顾周围同学诧异的目光,发疯似的翻找起来。
书本、笔记、文具盒、零食……散落了一桌子。
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把钥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糖糖,你怎么了?找什么这么着急?”苏暖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凑过来问道。
林芷糖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钥匙丢了……丢了!
会被谁捡到?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捡到……如果……如果被辰逸哥哥捡到……
她几乎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陆辰逸原本已经背好书包,站在一旁等她。看到她突然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地翻找东西,他眉头微蹙,走了过来。
“丢什么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芷糖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能告诉他吗?能告诉他她在找一把锁着别的男生给她的情书的抽屉钥匙吗?
不!绝对不能!
“没……没什么!”她几乎是尖叫着否认,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尖锐刺耳,“一支……一支普通的笔而已!不见了就算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东西胡乱塞回书包,拉链都顾不上拉好,抱起书包就要往外冲。
“糖糖!”苏暖晴和陆辰逸同时叫住她。
林芷糖脚步一顿,却不敢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崩溃。
“我……我突然想起我妈妈让我早点回去!我先走了!”她扔下这句漏洞百出的借口,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教室。
陆辰逸站在原地,看着她仓惶逃离的背影,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清晰的疑虑和担忧。他了解她,绝不仅仅是因为丢了一支笔就会如此失态。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她刚才翻找过的、一片狼藉的课桌周围。然后,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在桌椅的缝隙间仔细地探寻着。
苏暖晴也帮着寻找,嘴里嘀咕着:“到底是什么笔啊,让糖糖急成这样……”
突然,陆辰逸的动作停住了。
他的指尖,在林芷糖椅子腿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里,触碰到一个冰冷细小的金属物体。
他将其拾起。
那赫然是一把小巧的、做工精致的黄铜钥匙。钥匙的尾端,挂着一个可爱的、红色的草莓造型吊坠。
正是林芷糖平时珍而重之、用来锁她那个“宝贝抽屉”的钥匙。
陆辰逸捏着那把带着草莓吊坠的钥匙,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积聚的乌云,深不见底。
她如此惊慌失措,甚至不惜撒谎,就是因为丢了……这把钥匙?
那把锁着她所谓“小时候宝贝”的抽屉的钥匙?
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某种冰冷的预感,如同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