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玉阁的茶叙在甘雨带来的急报中戛然而止。那份来自层岩巨渊前线的最新报告,用词克制却难掩严峻——西南角洞口的黑雾扩散速度在加快,封印符文的损耗远超预期,两名负责检修屏障的方士受到轻微侵蚀,已出现精神恍惚的症状。
凝光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琉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倒计时的钟摆。刻晴的眉头锁得更紧,几乎要即刻动身前往巨渊。
嫦娥却愈发沉静。越是危急,越需冷静。她婉拒了刻晴调拨千岩军精锐随行的提议,也谢绝了凝光提供的、标注了可能安全路径的详细地图。
“黑雾能侵蚀心神,幻化虚像,人多反而易生变数。”她解释道,声音如月光般清冷平稳,“地图固好,然地脉变动,地形顷刻易位。欲寻源头,需循其根本。”
她要走的,是一条常人无法踏足的路——直接倾听大地的脉搏,追踪污染的流向。这需要极致的安静与对能量无与伦比的敏锐感知。
离开群玉阁,她并未走向码头或驿道,而是身影几个起落,如一片无重的云,悄然掠过来熙攘的璃月港,直奔绝云间深处。她需要一处地脉节点活跃、却又远离人世喧嚣的净土,作为她的“听诊器”。
最终,她寻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幽谷。谷中云雾缭绕,奇花异草散发着莹莹微光,正中央有一潭清澈见底的泉水,水面不起一丝涟漪,倒映着天空渐变的暮色。此处的地脉能量如溪流般清澈可辨,是感知远方异常的绝佳地点。
嫦娥在潭边光滑的青石上盘膝坐下,对肩头的玉兔轻声道:“为我护法,勿让任何活物惊扰。”
玉兔立刻竖起耳朵,红宝石般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周身散发出淡淡的月华,形成一个微小的守护结界。
嫦娥闭上双眸,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她将周身流转的仙力缓缓内敛,如同月光收敛于云后。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心神彻底放空,灵觉化作比蛛丝更纤细的触角,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沉入身下温润的土地,融入那奔流不息的地脉网络之中。
初始的感知是混沌而宏大的。璃月大地厚重沉稳的岩元素之力构成了主旋律,如同雄浑低音,承载着万千岁月。在这基础之上,交织着海港商贸带来的蓬勃生机,轻策庄田园的宁静祥和,以及荻花洲水泽的灵动……这是摩拉克斯治下,人治时代充满活力的脉搏。
她的神识如同游鱼,在这片能量的海洋中巡游,细心分辨着每一道“水流”的质感与“声音”。很快,一些不和谐的“杂音”被捕捉到。那是沉淀在历史长河中的叹息:魔神战争时期败亡者的残念,如同河床底的淤泥,虽未平息,但大多已与璃月的地脉融为一体,构成了其深沉历史的一部分。她能触到“盐神”赫乌莉亚那已被她安抚的哀伤,也能感受到轻策庄下“螭兽”被镇压后渐趋平息的狂怒。这些是璃月本地的“旧伤”,是历史的疤痕,沉重,但已非急症。
然而,嫦娥的灵觉并未停留于此。她向着地脉更深处、那些连接着更广阔天地的隐秘脉络探去,循着那一丝在归来途中便已察觉的、若有若无的衰败之感。
找到了。
如同在纯净的溪流中发现了一股污浊的暗流。这“暗流”并非源自璃月,而是顽强地从西南方向(须弥)渗透而来,带着一种与璃月厚重生机格格不入的持续性痛苦波动。这痛苦并非个体生命的消亡之悲,而是更加宏大、更加接近世界本源的哀鸣——仿佛有无数草木在瞬间被剥夺生机后腐败的啜泣,是智慧被强行扭曲堕入疯狂时的无声尖啸,是天地规则被异物侵蚀、生命根基被亵渎时,世界本身发出的悲号。
这是世界树被深度污染、本源受损的痛苦!
比起在海上和层岩巨渊边缘时的模糊感应,此刻在这地脉节点纯净之地的感知,何止清晰了十倍!那股衰败、腐朽、渴望将万物拉入终极虚无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液,沿着地脉的“根系”蔓延,试图感染所及的一切。层岩巨渊洞口逸散的黑雾,不过是这“病血”从创口渗出的一小滴。
这痛苦的源头,无比清晰地指向西南方——须弥。
为何会蔓延至璃月?是地脉自然的能量交换,如同血液流通?还是……有什么存在,在刻意引导这污秽的扩散?层岩巨渊的裂口,是偶然的地质活动,还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撕开的“创面”?
疑问如潮水涌来。嫦娥强定心神,尝试逆流而上,将灵觉附着在这股痛苦的“暗流”上,向它的源头追溯,希望能“看”到更多景象。
刹那间,模糊而破碎的幻影冲击着她的意识:
——无边无际的、散发着不祥紫黑色光芒的枯萎地带(死域),如同腐烂的瘢痕,在茂密的雨林中肆意扩张,吞噬着一切生机。
——一座巨大、封闭、充满理性秩序却冰冷缺乏生机的智慧殿堂(教令院),其深处涌动着危险的野心与对某种终极力量的贪婪。
——一个被无数绿色数据流禁锢、力量如沙漏中的沙粒般被不断抽取的、娇小而无助的身影(纳西妲)。
这些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携带着庞大的负面情绪与禁忌知识,冲击着嫦娥的心神。她看到了一场远超一国一地的巨大危机正在酝酿,层岩巨渊的异变,不过是这场席卷提瓦特风暴掀起的第一个微不足道的浪头。
“噗——”
心神遭受巨震,嫦娥猛地睁开双眼,一缕鲜红的血丝从她唇角溢出。强行追溯如此庞大而污秽的信息流,即便以她之能,也受到了不轻的反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嫦娥姐姐!”玉兔焦急地跳上她的膝盖,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手。
“无妨。”嫦娥轻轻擦去血迹,声音略显沙哑。她深吸一口气,山谷中纯净的灵气涌入肺腑,稍稍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她的眼神却如同被寒泉洗过,褪去了最后一丝犹疑,变得无比清明、锐利而坚定。
“我看到了……比想象中更糟,也更清晰。”她低声对玉兔,也对自己说。之前的介入,或许还带着对璃月的责任与对未知的探究。但此刻,她已然明了。这不再是区域性的危机,而是关乎世界树存续、万物根基的“绝症”。她身负的月华之力,兼具创生与寂灭之能,对此,她责无旁贷。
“必须去源头,去须弥。”她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但在那之前,须得先堵住璃月的这个‘伤口’,切断这污秽的蔓延。”
地脉中传来的哀鸣仍在灵魂深处回荡,如同一声声愈发急促的警钟。嫦娥知道,短暂的归乡休憩已然结束。一场关乎提瓦特根本的远征,即将开始。而第一步,就是踏入层岩巨渊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直面那源自世界病灶的脓疮。
她站起身,望向层岩巨渊的方向,目光仿佛已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那翻滚不祥的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