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松别院的灯火彻夜未熄。
沈万金、赵德柱、周明堂以及国师府太监刘瑾被分别关押在别院不同的厢房内,由“幽影卫”严加看管。堆积如山的官盐和白银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无声诉说着这条腐败链条的触目惊心。
夜玄并未连夜审讯,而是下令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进出栖霞山。他要利用这短暂的信息差,布下更大的局。
黎明时分,天色微熹。
夜玄单独提审了沈万金。
厢房内,沈万金早已没了昨日的风光,肥胖的身躯瘫在地上,面如死灰,官袍皱巴巴地沾满了灰尘。见到夜玄进来,他如同见到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涕泪横流:
“王爷!王爷饶命啊!小人……小人是被逼的!都是那国师府……是刘瑾!是他们逼小人这么做的啊!”
夜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如同看着一摊烂泥。他没有理会沈万金的哭嚎,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沈万金,”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私贩五千引官盐,勾结宦官,证据确凿,是什么下场。”
沈万金浑身一颤,磕头如捣蒜:“王爷明鉴!小人知罪!小人愿将功折罪!小人愿意献出全部家产,只求王爷饶小人一条狗命!”
“家产?”夜玄轻笑一声,带着讥讽,“本王不缺你那点银子。”
沈万金愣住,抬头茫然地看着夜玄。
夜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盯住沈万金:“本王要的,是国师府在江南的所有脉络,是所有参与此事的官员名单,是你们与漕帮勾结的每一次交易记录,是那条‘暗渠’的每一个节点!”
沈万金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加惨白。这……这是要他将背后所有人连根拔起!若他招了,就算王爷饶他不死,国师府和其他利益相关者也绝不会放过他!
“王爷……这……”他嘴唇哆嗦着,犹豫不决。
夜玄也不催促,只是淡淡道:“你可以不说。本王有的是时间,慢慢查。至于你……”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凌迟,还是腰斩,你可以选一个。”
轻飘飘的话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沈万金耳边!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千刀万剐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
“我说!我说!小人全都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沈万金再也顾不得其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仅仅是盐政,还有漕运、丝绸、茶马……国师府及其党羽在江南编织的那张巨大的利益网络,在沈万金颤抖的叙述中,逐渐清晰地呈现在夜玄面前。涉及的官员从府县到省级,甚至隐约指向了京城某几位部堂高官!而漕帮帮主雷老虎,更是他们进行非法运输、铲除异己的忠实爪牙。
“还有……还有一事!”沈万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声道,“国师府……似乎在江南暗中培养死士,据点就在……在杭州灵隐寺后山的一处别庄!由……由一位姓穆的嬷嬷掌管!”
死士!夜玄眼神一凛!云崖子不仅在江南敛财,竟还敢私蓄武力!他想做什么?!
“此事还有谁知道?”夜玄沉声问。
“极少!小人也是偶然听刘瑾醉酒后提过一句,具体位置是小人花重金从刘瑾的一个心腹小太监那里套出来的!”沈万金为了活命,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秘密都掏出来。
夜玄心中念头飞转。灵隐寺后山……这倒是个藏匿的好地方。
他看了一眼如同烂泥般瘫在地上的沈万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掩去。
“你的话,本王会去核实。”夜玄站起身,“若有一句虚言,你知道后果。”
“不敢!小人不敢!句句属实啊王爷!”沈万金连连磕头。
夜玄不再看他,转身走出厢房。门外,琉璃和墨羽早已等候。
“主子,沈万金所言……”琉璃上前一步,眼中带着询问。她虽未进去,但以她的耳力,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伪参半,但核心信息应当不假。”夜玄边走边说,“国师府在江南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更深。私蓄死士,其心可诛!”
墨羽眼中杀机一闪:“王爷,属下立刻带人去端了那个别庄!”
“不急。”夜玄抬手制止,“打草惊蛇反为不美。既然知道了据点,它就跑不了。当务之急,是稳住江南局势,将已掌握的罪证坐实,迅速控制相关人等,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他停下脚步,对琉璃道:“你亲自去一趟关押刘瑾的房间,不必用刑,只需让他‘无意中’听到,沈万金为了活命,已将灵隐寺后山别庄供出。”
琉璃瞬间明白了夜玄的意图——这是要借刘瑾之口,将假消息(或者说,半真半假的消息)传回国师府,扰乱云崖子的判断,迫使他做出应对,从而露出更多破绽!
“属下明白!”琉璃领命,立刻转身而去。
夜玄又对墨羽吩咐:“加强栖霞山戒备,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另外,传信给林清砚,让他依据沈万金提供的名单,立刻展开抓捕行动,但要控制范围,只抓首恶,避免引起整个江南官场的恐慌和反弹。”
“是!”
命令一道道发出,整个“幽影卫”如同精密的仪器,高效运转起来。
半个时辰后,琉璃回来复命。
“主子,消息已经‘透’给刘瑾了。他起初不信,但听到‘穆嬷嬷’三个字时,脸色大变,看来沈万金所言非虚。他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试图与外界联系。”
“很好。”夜玄点头,“让他急。他越急,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果然,午后,被严密看守的刘瑾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几次试图贿赂看守,想传递消息出去,均未得逞。
而林清砚那边的行动也极为迅速。凭借夜玄提供的名单和初步证据,姑苏府及周边数名涉案较深的官员被迅速控制,府衙账册被查封。动作之快,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整个江南官场,暗流汹涌,人心惶惶。许多与国师府有牵连的官员开始如坐针毡,四处打探消息。
傍晚,夜玄再次提审刘瑾。
此时的刘瑾,早已没了昨日的倨傲,脸色灰败,眼神闪烁。见到夜玄,他强作镇定,尖声道:“王爷!杂家是国师府的人!您无权扣押杂家!国师他老人家若是知道……”
“国师?”夜玄打断他,语气冰冷,“国师可知你借他之名,在江南勾结贪官,私贩官盐,中饱私囊?可知你暗中窥探灵隐寺别庄,意欲何为?”
刘瑾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你胡说什么!杂家对国师忠心耿耿!”
“忠心?”夜玄冷笑,将一份从沈万金密室中搜出的、记录着刘瑾多次私自截留银两的密账副本扔到他面前,“这就是你的忠心?”
刘瑾看到那账本,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瘫软下去。
夜玄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般的寒意:“刘瑾,你是聪明人。国师若知道你背着他做的这些事,以及……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指灵隐寺别庄),你以为,他还会保你吗?”
刘瑾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他深知国师云崖子手段之狠辣,对失去利用价值且可能构成威胁的人,绝不会心慈手软!
“王爷……王爷救我!”刘瑾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交加,“杂家……杂家愿意招供!只求王爷保杂家一命!”
夜玄看着他,如同看着一枚即将落入棋盘的棋子。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栖霞山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
夜玄站在听松别院的最高处,俯瞰着苍茫山色。江南的棋局,在他将计就计的操作下,正一步步向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沈万金的招供,刘瑾的崩溃,林清砚的雷厉风行……一张针对国师府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然而,他知道,云崖子绝不会坐以待毙。
灵隐寺后山的别庄,就像一颗隐藏在暗处的毒牙。而国师府在京城乃至朝堂的反扑,恐怕也已在酝酿之中。
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