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爵,姿态优雅地拍了拍手,随后笑道:“子续,我江东虽无北地雄浑,然江南风情,亦别有韵味。尤其这三月阳春,草长莺飞,最是宜人。”
顿时,殿外环佩叮咚,香风袭人。
一队身着轻绡薄纱、身姿曼妙的舞姬翩然而入,随着悠扬的乐曲翩翩起舞。
这些舞姬不仅容貌姣好,眼波流转间更自带一股江南水乡的柔媚风情,舞姿曼妙,极具诱惑。
周瑜目光扫过舞姬,又落回刘铭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相比荆楚慷慨之士,这吴越软语可入得子续法眼?”
“公瑾兄长过谦,江东风物,铭自向往之。”刘铭也是懒洋洋的。
刘铭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煦笑意,这才是周瑜真正的考验吧。
他目光随着殿中旋舞的姬妾流转——轻绡覆体的舞女们足尖点地,腰间金铃随腰肢扭转叮咚作响,袖袂翻飞间,江南水乡独有的柔媚风情如流水般淌满殿宇——心中却毫无波澜。
毕竟,他见过的场面,早已远超这汉末乱世的一隅殿宇。
曾在荧屏上看遍春晚舞台的万紫千红,流光溢彩间是五千年文明沉淀的恢弘;
也曾偶然窥见市井深处的喧嚣,霓虹灯下的歌舞褪去礼教束缚,只剩最直白的声色张扬。
眼前这些依着古礼编排、透着含蓄之美的舞姿,不过是历史长河里一帧寻常的剪影。
周瑜想用江南软语、吴越风情扰他心神?
未免太小觑了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见过了星辰大海,又怎会被一湾浅滩的涟漪乱了脚步。
见刘铭如此,周瑜也有些吃不准他到底如何,也就稍歇心思。
刘铭暗中长舒一口气,知道周公瑾的‘刁难’应该结束了。
自己的应对算是“雅量”了吧。
待一曲舞罢,先向孙权、周瑜、鲁肃回敬,感谢款待。
随后,又朝张昭、张紘、顾雍一众文臣方向,抱拳道:“张公,顾公,之前为促成孙刘联盟抗曹,小子无礼,在此向几位前辈赔罪,还望海涵。”
张昭诧异,顾雍抚须,张紘上次未在,但也听说过,此时心中也是充满好奇。
当然,张昭人老成精,这点小场面,自然从容应付。
“铭公子言重了,之前争执不过公事耳。”张昭满面笑容,抚髯长叹,“英雄出少年,公子以弱冠之年,轻取荆南。谋定而后动,再下江陵,老夫佩服。”
“张公谬赞,此皆赖家父左将军之威名,各位叔伯辅佐,方有今日。父亲常耳提面命,让铭到江东,定要拜访张公、顾公以及各位长辈,不知是否方便?”
张昭一滞,这家伙有些顺杆爬的意思。
也不知刘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张昭也没拒绝,笑着点头。
张纮是第一次见刘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小家伙。
顾雍更不在乎,笑着道:“随时欢迎子续到来啊!”
孙权笑容突然有些勉强。
刘铭没管这么多,分别与江东众臣交谈。
更是盛赞黄盖,孤身诈降曹操,为赤壁之战立下不世之功。
还与诸葛瑾聊家常。
宴席之后,刘铭等人回到驿馆休息。
周瑜、鲁肃尾随孙权进入内殿议事。
“公瑾,子敬,刘铭何意?”孙权心中有些不快,语气中不免有些生硬。
周瑜自然听得出,对于刘铭一番表演,孙权心中不满。
他叹口气道:“主公,本以为刘铭年少成名,血气方刚,对于温香软玉,莺歌燕舞,应该流连忘返。现在看来,这小子还简直……”
周瑜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真是有点想骂人,但与他修养不符。
刘铭貌似不受美色影响,还有长袖善舞的潜质。
“此子面厚心黑,还需仔细提防。如今良机,最好能将其困于江东。”周瑜烦躁的道。
孙权沉吟半晌,道:“恐难行,如今,刘玄德势大,真困其子于此,其必兴师问罪,得不偿失!”
“如果,刘铭自己不愿离开呢?”周瑜突然笑道。
“哦!?”孙权眼前一亮,“计从何来?”
此刻,鲁肃却出声道:“主公,或许刘铭对于凡俗女子看不上眼,不如尽快让其与月华完婚,经历人事之后,自然懂得儿女情长的牵绊——届时他念着月华,念着江东的温存,对荆州的心思,未必不会淡上几分。”
孙权看向周瑜,见其也是这个意思,便没有多言。
他其实不太看好,两位谋臣的主意。
他看得出刘铭跟自己一样,有颗野心,不会轻易被外物影响。
但还是没扫周瑜、鲁肃的兴,道:“就依子敬之言,就拜托子敬与朱公一起筹办婚礼吧。公瑾,还得劳烦你北上夏口,跟关云长做好夏口交接。”
“遵命!”周瑜、鲁肃抱拳道。
“公瑾,将刘铭困于江东。刘备、诸葛亮,绝不会罢休。”孙权叹道,“夏口到手前,孤也不会让刘铭离开柴桑。”
周瑜沉默半晌点头:“主公明鉴。”
他明白,孙权已不愿在孙刘之事上纠缠。
其实,他周公瑾不是输不起的人,只是因为刘铭趁自己不察,偷取江陵。
一时激愤,总想出口气罢了。
不过,转头一想,刘铭能提前一年布局江陵,不动声色埋下暗线,这等远见与耐心,也让他不得不佩服。
几日后,便是原定的良辰吉日。
这一日的柴桑城,比往日更加喧闹。
长街被洒扫洁净,驿馆被临时作为“刘府”。
刘铭带来的五百甲士作为迎亲依仗,威风凛凛。
刘铭身着玄端礼服,头戴爵弁,在简雍、赵云、廖立及仪仗的簇拥下,骑马前往讨虏将军府‘亲迎’。
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于马上顾盼生辉,引得沿途围观的江东百姓纷纷赞叹,原来这就是刘皇叔家公子,竟是如此英伟人物。
将军府内,更是宾客盈门,江东文武齐聚。
仪式庄严而隆重。
在赞者的引导下,刘铭依古礼行事,奠雁、行礼,一丝不苟。
当他终于在内堂见到由傅母指引、同样身着繁复礼服的孙玥时,纵使心中已有准备,仍不免微微一怔。
眼前的孙玥已非长沙时青涩稚气的“孙三公子”,也非去年吴国太内殿的惊鸿一瞥。
盛装之下,她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平日里那份英气被华服珠钗柔化,一种惊心动魄的明艳在流苏面帘后若隐若现。
只是,在那低垂的眼睫和紧抿的唇角间,依稀还能窥见一丝属于“孙三公子”的倔强与紧张。
刘铭收敛心神,按照礼仪上前,对她郑重一揖。
孙玥在傅母的示意下,盈盈还礼。
两人目光有瞬间的交汇,刘铭看到了对方的不安与羞涩。
“新妇子——”赞者拉长了声音。
在众人的祝福的声音中,孙玥与刘铭一起拜别端坐堂上、眼眶微红的吴国太。
告别了神色严肃中带着感慨的兄长孙权。
她由侍婢搀扶着,登上华丽的厌翟车。
刘铭翻身上马,居于车前引导。庞大的迎亲队伍在震天的鼓乐声中启程,绕城半周,向驿馆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