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如同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着辽东大地。新组建的东北民主联军辽东军区纵队司令部里，虽然比之前的团部宽敞了不少，但气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炭盆里微弱的火苗，似乎也难以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和焦灼。
李云龙，如今的李司令员，披着一件半旧的日军将校呢大衣，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一言不发。地图上，代表国民党美械主力师的蓝色箭头，如同几柄冰冷的利剑，正从几个方向缓缓指向他这支新生纵队的防区。旁边的情报摘要上，清晰地罗列着对方一个师的火力配置：105毫米榴弹炮营、团属迫击炮连、营属重机枪排，以及大量冲锋枪和半自动步枪。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指挥部里忙碌的参谋们，最终落在墙角那几支刚刚从侦察分队缴获来的美制m3“黄油枪”上。他走过去，拿起一支，熟练地拉动枪栓，那顺畅的机械摩擦声，在他听来既悦耳，又刺心。
“看看，都看看！”他将冲锋枪重重地放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人家用的是啥？咱们用的是啥？老蒋这是把他美国干爹的家底都搬来了，就指望用这钢铁暴雨把咱们淹死呢！”
政委赵刚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地接话：“老李，情况确实严峻。总部通报，敌新一军、新六军先头部队已抵达黑山、大虎山一线，其火力强度远超我们以往任何对手。我们纵队目前的重武器，加起来还不如人家一个主力团。”
“等、靠、要？”李云龙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手指用力点着地图，“等上级调配？咱们是新区，家底薄，轮到自己不知猴年马月！靠缴获？零敲碎打，碰上硬骨头还得崩了牙！要老百姓支援？群众刚发动起来，不能再增加负担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的不再是迷茫，而是他特有的一种混合着野性、精明和破釜沉舟的锐光：“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没有枪，没有炮，敌人不给我们造，咱们就自己‘捡’，自己‘造’！而且，这回咱们要换个捡法！”
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拿起红蓝铅笔，不再是标记敌我阵地，而是开始圈画那些散布在防区及周边区域的城镇、交通枢纽、矿山和所有标注着废弃工厂、仓库符号的地方。
“传我命令！”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纵队司令部决议，立即启动‘资源再生与装备强化’特别行动！”
李云龙所谓的“换个捡法”，首先体现在规模和系统性上。他不再满足于小股部队偶然的缴获和收集。在他的强力推动下，一项覆盖整个纵队防区及渗透区域的、大规模的、有组织的战略收集计划迅速展开。
1. 成立专门机构：在纵队司令部下，正式成立了“装备与技术收集办公室”（内部仍戏称“捡破烂办公室”），由李云龙直接领导，赵刚负责思想动员和政策把握。从各师抽调精干参谋和政工人员，负责情报汇总、目标甄别、力量调配和物资登记。
2. 划分责任区域： 将整个防区及外围可能区域，划分给各师、各团，实行“包干制”。要求各部不仅负责军事防御，更要像侦察敌情一样，摸清辖区内所有日伪遗留的工业设施、仓库、矿洞、研究所的位置、现状及守备情况。
3. 组建专业分队： 在各师、团一级，成立直属的“技术扫荡队”。这些分队不再是单纯的战斗单位，而是由经验丰富的老兵（负责安全保障）、心灵手巧的战士（负责拆卸搬运）和纵队里稀缺的技术人员（如原伪满技工、争取过来的日籍工程师、懂机械的学生兵）混合编成。他们的任务明确：在战斗间隙或通过小规模突袭，占领、清理、搬运一切有价值的工业设备、原材料、技术图纸和工具。
4. 情报先行： 李云龙命令纵队侦察部门和地方工作队紧密配合，将“技术情报”提升到与“军事情报”同等重要的位置。通过走访老工人、伪满留用人员、地下关系，甚至审讯俘虏，尽可能详细地获取重要目标的内幕信息。
收集行动绝非风平浪静。许多有价值的目标，要么被先到一步的国民党“接收大员”占据，要么被地方土匪武装盘踞，要么处于敌我拉锯的前沿地带。“捡破烂”往往伴随着激烈的战斗。
一次，侦察兵发现，位于防区边缘的一个叫“石佛镇”的地方，有一个战前日本人经营的中型机械厂，虽然主要设备被苏军拆运，但据说还遗留了不少机床底座、传动设备和一整个库房的优质钢材。然而，镇子被一支约四百人的国民党地方保安团占据，装备不差，还修了工事。
“打不打？”作战会议上，几个师长有些犹豫。为了一些“破铜烂铁”去打一场攻坚战，伤亡大了划不来。
“打！为什么不打？”李云龙眼一瞪，“那不是破铜烂铁，那是咱们未来的枪管、炮闩！一个保安团就吓住你们了？咱们纵队是泥捏的？一师主攻，二师打援，三师负责搬运！老子不仅要拿下镇子，还要把那厂子里的东西，一根螺丝钉都不剩地给老子搬回来！”
战斗在凌晨打响。一师在张大彪指挥下，经过一夜激战，付出一定伤亡代价，全歼守敌，攻克石佛镇。战斗刚一结束，早已待命的、由各师“技术扫荡队”和动员来的上千民工组成的搬运大队，如同潮水般涌进镇子，进入工厂。在技术人员指挥下，拆卸、装车、转运……短短三天时间，整个工厂能被搬走的一切，包括那些沉重的机床底座和成吨的钢材，被奇迹般地运回了纵队后方基地。等国民党正规军反应过来时，只剩下一个空壳厂区和满地狼藉。
还有更冒险的行动。情报显示，日军投降前，在距离国民党主力师驻地不到三十里的一处秘密山谷里，掩埋了一批航空炸弹和航空汽油。风险极高。
“干不干？”这次连赵刚都有些犹豫。
“干！”李云龙斩钉截铁，“航空炸弹，拆了引信就是上好的炸药，攻坚、开路都用得上！汽油更是宝贝！咱们的汽车、未来可能的机动炮队都指着它！风险大，收益更大！”
他亲自策划了“声东击西”的方案。派出一支精干部队伴攻敌军侧翼一个据点，吸引其主力注意力。同时，由纵队直属侦察营精选一个连，配合小林觉带领的技术小组，携带骡马和简易工具，利用夜色掩护，长途渗透，找到埋藏点，凭借工兵技术和玩命的劲头，硬是在敌军眼皮底下，将上百枚航空炸弹和数十桶汽油挖掘出来，安全转运。
李云龙深知，设备和材料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他的“收集”范围，早已超越了钢铁和机器。
他对赵刚说：“老赵，咱们的政治攻势，得再加一条！对那些有真本事的鬼子技术兵、工程师，还有伪满时期在工厂矿山干过的老师傅、技术员，要重点关照！告诉他们，过来跟着咱们干，不是俘虏，是技术专家！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们发挥专长！”
这项政策收到了奇效。通过战场喊话、地下关系策反、甚至战俘甄别，纵队陆续吸纳了数十名各类技术人员。其中有精通机械加工的日本老工程师宫崎，有擅长冶金的原伪满钢厂技师王永贵，有会修理和维护火炮的原国民党炮兵少尉（被俘后教育转化）等等。
李云龙给予这些人极大的尊重和相对优厚的待遇（在物质极其匮乏的条件下），专门划出一个相对安全的村庄作为“技术专家村”，由部队保护。让他们负责鉴别收集来的设备、指导拆卸安装、培训技术兵，甚至尝试进行武器维修和改造。宫崎工程师带着几个学徒，硬是利用几台破旧车床，修复了好几条严重磨损的步枪生产线，使得纵队一个小型兵工厂得以恢复部分产能。
随着“战略收集”行动的持续进行，纵队司令部后方基地的几个巨大仓库和露天场地，以惊人的速度被填满。这里不再是独立团时期那个略显杂乱的“技术收集室”，而是一个初具规模的、分类明确的“战略资源储备中心”。
一排排缴获和拆卸来的机床，虽然型号杂乱，甚至残缺，但经过技术人员的巧手修复和调配，竟然能组成几条简易的生产线；堆积如山的钢材、铜料、铝锭，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一桶桶珍贵的汽油、柴油、润滑油被妥善保管；库房里，各种型号的炮弹、子弹、炸药分区堆放；甚至还有收集来的电话线、电动机、轴承、砂轮等看似不起眼，却至关重要的工业耗材。
李云龙和赵刚时常站在这个巨大的“破烂堆”前巡视。
赵刚感慨道：“老李，看着这些东西，我这心里才算有点底了。这不仅仅是物资，这是咱们纵队的筋骨啊！”
李云龙则咧开嘴，笑得像个小孩子，他拍着一台刚刚修复的皮带车床，对旁边的小林觉说：“好小子，干得漂亮！等咱们稳定下来，把这些家伙什都装起来，老子要在这东北，建咱们自己的兵工厂！到时候，子弹管够，手榴弹管够，说不定还能造他几门小山炮！”
他收敛笑容，眼神望向南方，那里是国民党重兵集结的方向：“老蒋以为用美械就能压死咱们，他做梦！咱们现在确实还是‘捡破烂’的，但咱们捡的是未来的坦克、大炮！等咱们把这副家当拾掇利索了，非得让他好好尝尝，咱们这‘破烂王’的厉害！”
这位纵队的司令员，以其超乎常人的远见和魄力，将一项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丢份”的“捡破烂”工作，硬是做成了一项关乎纵队生存与发展的战略行动。他在为这支新生的人民军队，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完成最原始的资本积累，锻造着通往胜利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