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通关于“新生”静物的电话后,工作室那盆玉簪仿佛被赋予了某种隐秘的使命。姜悦每日浇水时,总会不自觉地在那些紧闭的白绿色花苞前多停留片刻,像是在等待一个无声的约定。
她没有再主动联系韩司远,他也没有。但他们之间那层坚冰,似乎正在以一种缓慢而不可逆转的速度消融。他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化的存在,而是变成了一个会在她遇到创作瓶颈时,提供另一种视角的、沉静的声音;一个会记得“玉簪开花很香”的、有着奇怪记忆点的男人。
这种变化细微而具体,像显影液中逐渐清晰的轮廓,不张扬,却无法忽视。
这天下午,姜悦正在为一家杂志拍摄封面。模特状态不佳,灯光调试也屡屡出问题,进程缓慢得让人心浮气躁。临近傍晚,终于拍完最后一组,她疲惫地收拾着器材,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手机响起,是江宇。
“姜摄影师,您还在拍摄地吗?”江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刚结束。有事?”姜悦揉了揉额角。
“韩总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过去,方便告知具体位置吗?”
姜悦微怔,报出了杂志社的地址。心里有些疑惑,送东西?通过江宇?这不像他的风格。
不到二十分钟,江宇就到了。他手里提着的,不是文件,也不是什么贵重礼物,而是一个……印着某知名中医馆标识的纸袋。
“这是……”姜悦有些不解地接过。
“韩总说,您这个时间才结束拍摄,可能没顾上吃晚饭,又容易头疼。”江宇语气平淡地转述,仿佛在汇报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这是馆里配的几剂安神茶和舒缓头疼的药膏,用法写在里面了。另外,”他指了指纸袋下方,“楼下有车等您,送您回去。”
姜悦低头看着手里的纸袋,古朴的药材香气隐隐透出。她想起自己只是在很久以前,某次熬夜修图后跟他随口抱怨过一句容易头疼。他竟记得。而且,用的是这样一种……不着痕迹、却又周到得让人无法拒绝的方式。
没有甜腻的关怀,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有基于观察和记忆的、落在实处的体贴。
“……谢谢。”她低声说,心里那盆玉簪的根系,仿佛又往温暖的土壤里扎深了一寸。
“您客气。”江宇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姜悦提着纸袋下楼,果然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内依旧洁净安静,司机目不斜视。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淌的霓虹,手里握着那个带着药香的纸袋,感觉积攒了一下午的疲惫和烦躁,正被一种温润的、安定的力量悄然抚平。
他没有出现,却又无处不在。
回到工作室,她按照说明泡了一杯安神茶。微苦回甘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股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将药膏贴在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上,清凉的薄荷感丝丝渗入。
做完这些,她走到窗边,看着那盆玉簪。在窗外都市灯火的映衬下,那些紧闭的花苞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莹白。
要开了吗?
她心里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是韩司远发来的短信,内容依旧简洁:
【东西收到了?】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直接得像是在确认一份文件是否送达。
姜悦看着那条短信,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然后回复:
【嗯。谢谢。茶喝了,药膏也用上了。】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
【玉簪,好像快开了。】
点击发送。
心脏在胸腔里,不争气地加速跳动了几下。
这一次,他的回复来得很快,依旧只有几个字:
【嗯。知道了。】
没有多余的追问,没有热情的回应。但姜悦却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电话那头,他或许微微柔和下来的眉眼。
她放下手机,重新看向那盆玉簪。顶端最大的那个花苞,在夜色和灯光的交界处,似乎又绽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露出里面更加莹润的白。
不够绚烂,不够热烈。
只是安静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在无人注视的角落,积蓄着全部的力量,准备迎接那命定的绽放。
就像某些感情。
无需喧哗,不必昭告。
只是在沉默的守护与笨拙的关心里,一点点剥开坚硬的外壳,露出内里柔软而真实的质地。
姜悦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那即将绽放的花苞。
指尖传来微凉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
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方向已然明朗。
而这场始于冰封、显影于废墟、最终定影于这寂静夜晚的“新生”,才刚刚拉开序幕。
玉簪初绽,幽香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