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煊心不在焉地捻着茶杯,打量着祁瑾的神色,似乎并无心虚。
如今看来应另有原由,听闻圣上将查蝴蝶渊之事交给了他,想必是为了查案。
东方煊漫不经心道:“听兄长说蝴蝶渊有异动,莫不是趁着万国来朝,搅乱长安?”
祁瑾眸光动了动,身子微倾,疑惑道:“表兄向来不关注此事,怎么今日问起蝴蝶渊了?”
祁瑾接到密报,蝴蝶渊的人在月登阁附近出没,兴许今夜会有动静,他特意守在此处。
东方煊:“我家夫人近日偏爱听江湖闲话,日日缠着我讲与她听,听闻圣上将此事交于了你,特意来打听一二。”
祁瑾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笑容略带嘲弄:“不知道的还以为表兄故意在本王面前做戏。”
他语气渐冷:“表兄既如此疼爱少夫人,今日为何当众让她难堪?”
“以表兄慧眼,定看得出是陈家姑娘故意摔下马,沈姑娘却要成为全长安的笑柄,这便是表兄的宠妻之道吗?”
沈安离不似那些闺秀忸怩作态,以东方煊对她的了解,她毫不在意,对了,她还威胁要打断他的腿。
思及此,东方煊笑了下:“我家夫人何许人也?怎会在意流言蜚语?”
被如此对待,沈姑娘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笑脸相迎,在府中岂不是日日委屈?
祁瑾胸口闷了闷,轻哼道:“少夫人贤良,更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你怎可仗着她善良,肆意欺辱?”
捏着茶杯的手指渐渐发白,东方煊眉心微蹙,事情似乎更难办了。
“我的夫人我自会弥补,不劳王爷费心。”
“听闻太后已为王爷选了几位侧妃,劝王爷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她们身上。”
祁瑾紧紧攥了攥衣袍:“这是自然,本王不过是见了不公之事,为少夫人打抱不平罢了。”
沈姑娘已是东方煊的夫人,他不该痴心妄想,是他失了分寸,祁瑾不着痕迹地叹息一声。
“侯府后院安宁,侯爷才好不为所累,安心为官,为圣上效力,此乃利国利民之举。”
“那便好。”东方煊放下茶杯,起身拱手:“告辞。”
夜幕四合,天已黑透,望着远处黛青色的山峦,祁瑾脑海中又浮现初见她那日。
不过一袭素衣,略施粉黛,却足以乱了心神,他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
清透白皙,冰肌玉骨,仿若一朵极寒雪莲,清秀高雅。
眼角微红,梨花带雨,面颊莹白润泽,恰似庭院中初开的桃花,娇弱柔嫩,粉雕玉琢。
最令他难忘的是那双眸子,顾盼灵动,似有若无的笑意流露出一丝秋波,如缝隙之中窥见一抹天光,悄然无声地传递着某种情愫。
于当时囿于道德人伦的她而言,小心翼翼地遮掩,又如轻纱后的影影绰绰,令他蠢蠢欲动。
直觉告诉他,在灵堂之上与人眉来眼去,是狐媚子所为,可他却再也忘不掉。
今日她一袭水绿衣衫在马球场上跳跃,如树影阳光,鲜活明媚,与他在宫中所见女子皆不同。
月登阁下她雀跃地与他分享终南山景色时,熟稔轻快,仿佛与他相识已久,不禁期待二人携手同游的场景。
他想靠近她,想了解她,想......
夜色已深,宣武侯府,一辆四乘马车缓缓停下。
祁淑急急忙忙地冲了过去,东方煊抱着沈安离下了马车,她终于松了口气,至少儿媳还活着。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东方煊抱着沈安离回了离瑄阁。
榻上,东方煊刚松开手臂,沈安离便瑟缩在角落,不允许任何靠近。
祁淑见状心疼极了,转头脸色一板:“煊儿,随娘出来!”
若不是见他抱着儿媳回来,还算有点良心,定在侯府门口便教训他一顿。
客房内,祁淑拍桌怒喝:“跪下!”
东方煊撩起衣袍直直地跪在祁淑面前,祁淑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个逆子!”
“竟当众丢下离儿,去抱陈家姑娘,全长安都在看离儿的笑话,看宣武侯府的笑话。”
“出门前娘嘱托你照顾好离儿,你怎么照顾的?不仅当众下她的面子,更丢她至险境,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东方煊:“孩儿知错。”
……
一番发泄后,祁淑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忽然想起另一事,一时胸口发闷,跌坐在椅子上。
东方煊眉心微蹙,手指抬了抬,又放了回去:“娘,息怒。”
傍晚时分,祁淑未等到侯府马车,却等到了陈家的。
御史陈清朗携夫人来讨要说法,事关女儿名节,只能要求侯府纳陈紫嫣做妾。
祁淑攥着扶手,痛心疾首:“你若纳了她,怎么对得起离儿?娘又怎么对得起沈老太师在天之灵。”
东方煊冷冷地道:“孩儿不纳妾。”
“你若不纳了她,如何堵住悠悠之口,当众抱着她回侯府的帐子,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全长安的人都会骂你始乱终弃,那姑娘又如何再见人?”
“宣武侯府背负骂名也便罢了,若陈紫嫣寻死觅活,那便是一条人命!”
长公主与侯爷皆是战场上厮杀过的,并非天生的上等人,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他们见过血流成河,更见过饿殍遍地,饿死冻死的百姓延绵不绝的场景,即便此刻想起,仍旧令人心惊肉跳。
他们保家卫国驰骋疆场,不就是为了国泰民安,百姓安乐吗?
东方译作为大理寺少卿,也会难做,不过以他的正直无私,定是把弟弟扭送官府。
东方煊再顽劣终究是她的幼子,她自然是疼爱他的,否则也不会倾注那么多心血教育他。
偏偏他不如兄长稳重内敛,叛逆期超长,祁淑恨铁不成钢。
东方煊沉默不语,是陈紫嫣要缠着他,后果自负。
只是行事欠妥,连累了夫人,他定会在众人面前澄清此事。
祁淑捂着胸口,擦了擦眼角,叹息道:“罢了,去祠堂跪着,离儿这里,娘亲自照顾。”
门外,东方煊停下脚步,隔着窗棂望向床榻,只见一抹水绿色衣角,皱巴巴的,似一直被手指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