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小婵心急如焚,跪在灵前忐忑不安。
胎息最多维持三日,超过三十六个时辰后,小姐便会有生命之忧。
如今已是第三日,今晚若不救活小姐,她必死无疑。
小婵昨日便提出下葬,但侯夫人执意阻拦。
太医已说过东方煊脉搏恢复,想必很快会醒来,祁淑希望煊儿再看沈安离最后一眼。
儿子的愧疚她看在眼里,想必即便离儿还在,也原谅了他,若不能见最后一面,他定要遗憾一生。
今日已是最后时间,且小婵害怕明日东方煊醒来,触碰小姐的手,发觉她有了温度和脉搏,岂不是功亏一篑?
下人忤逆主子,按家规杖责三十,会出人命的,但为了小姐,她必须忤逆。
即便侯爷侯夫人按照家规处置,她也认了!
想起那晚,沈安离双手抱着小婵的手,诚恳道:“小婵,我有件事求你帮忙。”
她一个奴婢,即便要她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怎么当得起小姐一个求字?
小姐自小便待她极好,即便她手笨犯错,也从未对她打骂过,甚至她娘亲病重时,小姐还拿出存了几年的体己钱,为她娘亲治病,安葬。
小姐的计划听得她胆战心惊,但她发誓,即便豁出去这条命,也要为小姐开辟出一条坦途。
思及此,小婵咬了咬牙,求见侯夫人。
离瑄阁客房屏风外,小婵下跪,重重叩首:“主母,奴婢斗胆,求主母尽快将少夫人安葬。”
祁淑看了眼床榻上,面色苍白的东方煊,心中十分挣扎,到底是自己亲儿子,怎么舍得他抱憾终身?
未听到应允,小婵再次重重叩首:“求主母尽快将少夫人安葬,如今天气已热,超过三日尸体便会腐烂,少夫人生前最爱干净,奴婢怕她死后灵魂不安。”
“且......”
小婵踟蹰了下,第三次,她磕得更重了些,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是大逆不道之言。
“且少夫人正是因二公子才自尽的,未必想见二公子,为了少夫人能安息,求主母答应,明日早早下葬。”
小婵内心忐忑地再次重重叩首,她已说完所有说辞,若主母还是不同意……她只能用命去求了。
在小平的搀扶下走来的黄玉昭,闻言,连忙出言附和:“小婵说的极是,娘,一切以安离为重吧。”
额头一声声砸在地板上,如同沈安离刚来侯府高烧时,她在宫人面前磕头求情的那日。
祁淑可以想象她的面容,定又是满脸鲜血,如此执着又忠心的下人,她也于心不忍。
而那次高烧也是她的失误,想起沈安离在侯府遭受的罪孽,小婵说的对,想必儿媳也不愿见煊儿。
罢了,只能怪煊儿与离儿无缘。
祁淑叹了口气:“好吧,明日卯时,准时起灵。”
小婵伏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多谢主母。”
又转向黄玉昭,嘴角笑了笑,叩首:“多谢大少夫人。”
望着地砖上的血迹,黄玉昭又红了眼眶,弯腰扶起小婵:“你是心疼她的,她心里知道的。”
能说出方才那番违逆之言话,想必东方煊醒来后,小婵必不愿在离瑄阁伺候。
如今她月份越来越大,她赶明儿便以此为由,将小婵调到空月轩。
*
灵堂,沈安离静静地躺在棺材内,屋子里跪满了离瑄阁的丫鬟嬷嬷。
“你们都退下吧,今晚我来守灵。”小婵瞧着时间不多了,便想法子将众人支开,“少夫人生前有套衣裙格外喜欢,我为少夫人换上,她也能走得舒心些。”
待最后一个丫鬟退下,小婵匆忙关上房门,落栓。
从抽屉取出一卷布,摊开后,里面有长长短短许多根银针。
若要脱离胎息,需对三个穴位进行施针。
不同的穴位位置、深度、手法皆不同,十分精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小婵从未学过医,此刻捏着银针的手指不停颤抖,还未开始,便已出了一头汗。
小姐的性命已别在她裤腰带上,此刻想打退堂鼓也不行了。
小婵朝门外望了一眼,内心祈祷,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千万不要有人闯进来。
她取出一根短银针,回忆着小姐教的口诀,扎向第一个穴位,人中穴。
位于唇鼻沟上三分之处,取短针入三寸,轻捻六下,而后在针最上方轻弹三下。
第一个穴位扎完,小婵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她擦了擦额头汗珠,回忆第二个穴位,合谷穴。
位于手背,第二掌骨桡侧的中点处,取长针入五寸,再提起两寸,再入五寸,如此反复三次,轻捻六下,停留五个数,拔出。
第二针扎完,小婵深深吐出一口气,前两针是最难记的,但她揪着的心并未放下,因为第三个穴位不是一个位置。
是十个!
也是工作量最大,最耗时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小婵浑身一僵,拿着短针手停在了半空中,凝神细听。
脚步声渐近,又渐行渐远,应是有人去二公子房内,路过此处,小婵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始施针。
第三个是十宣穴,位于十根手指的指尖,距离指甲边缘十之一寸。
沈安离的手白皙修长如柔夷,小婵虽于心不忍,但救命时刻,没必要不舍。
她咬了咬牙,一个个地扎了上去,直到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沈安离身上已被小婵滴落的汗水湿透。
小姐怎么还不醒来?小婵内心愈加忐忑,难道是哪个穴位没找准?
随着时间推移,小婵忍不住哭了起来:“小姐,对不起,是小婵愚笨害了您,呜呜呜......”
“咳咳!”
一阵咳嗽声传来,小婵捂着脸的手指一松,见沈安离睫毛动了动,脸上也有了些颜色。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姐!您终于醒了,小婵还以为害死了您!”
沈安离抬了抬眼皮,见小婵衣衫湿漉,脸色苍白,浑身狼狈,尤其是额头那片红肿,虽隔着白色孝布依旧十分明显,定是为了她才受得罪。
想必这两日定是承受了极大压力,沈安离虚弱地咧嘴笑了下:“谢谢你小婵,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