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睁开眼,掌心还残留着那道微光的触感。布囊静静贴在腰间,温温的,像一块晒过太阳的石头。他坐起身,没急着打坐,也没翻笔记,只是盯着棚子角落发了会儿呆。
外面鸟叫得比平时响。
他拉开门走出去,山雾散得差不多了,阳光斜照在泥地上,几个小孩追着跑过,嘴里喊着“挖到宝贝了”,手里挥着半截破陶片。
林青皱了下眉。
这话说得不对劲。镇上没人捡碎瓦当当宝玩。
他转身往竹屋方向走,路上碰见个挑水的老汉。那人一见他就停住,压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镇外山坳塌了个大坑,底下露出石门来,碑文说是前朝将军墓!现在人都疯了,扛锄头铁锹往那边赶。”
林青脚步一顿。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上就传开了,今早官府都去了人,拦不住啊,四里八乡的全来了,说里面有金冠玉带,还有能让人长生的丹药。”
老汉说完就匆匆走了,水桶晃荡着发出咯噔声。
林青站在原地没动。脑子里闪过那天法器裂开缝隙时透出的光——那光温和,却带着某种牵引力,像是在指引什么。他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布囊,里面的东西安静如常。
但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回到竹屋时,九叔正在院子里扫地。扫帚划过青砖的声音很稳,一下接一下,节奏没乱。可林青看得出来,九叔今天扫得格外慢,每扫几下就要抬头看一眼山路方向。
“听说了?”九叔开口,没看他。
“刚听人说了。”林青走进院子,在石凳上坐下,“山坳塌了,出了石碑。”
九叔把扫帚靠墙放好,端起茶壶倒了一杯递过来。“这种地方,动不得。”他说,“阴气积了几百年,随便挖,等于捅鬼窝。”
林青没接话。他知道九叔说得对。茅山规矩里写得明白,无诏不开坟,擅启古墓者,轻则招煞附体,重则全家暴毙。可他也清楚,现在镇上已经没人管这些了。
“可人已经去了不少。”他说,“挡不住。”
“那就别去。”九叔语气干脆,“你刚破关,正是巩固境界的时候,这时候往外跑,容易出岔子。”
林青低头喝茶。水有点烫,他吹了两口,没喝。
他知道九叔是为他好。这段时间闭关,九叔每天按时送饭,从不打扰他修行。他知道这位师父嘴硬心软,怕他出事。
可那道光还在他脑子里晃。
“我不是非得进去。”他慢慢说,“但我得去看看。”
九叔猛地抬头。“看?你知道多少人打着‘看看’的名头下去,再也没上来?民国初年那批盗墓贼,进湘西瓶山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林青抬眼。“可他们是为了财。我不是。”
“那你图什么?”
“我不知道。”他实话实说,“但那个环……它有反应。不是攻击性的,也不是警告。更像是……想让我知道点什么。”
九叔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到屋檐下,拿起挂在钩子上的桃木剑轻轻摩挲。“你还记得厉坤吗?守正堂最后一个私自探墓的人。”
林青点头。故事他听过。厉坤当年也是术法高强,为了查一桩冤魂索命案闯进一座清代妃陵,结果出来时神志不清,三天后七窍流血而死。
“他临死前说了句什么?”九叔问。
“他说……门后面的东西,不该被看见。”
九叔把剑挂回去,转身看着他。“你现在听到的每一句‘去看看’,将来都会变成‘你不该去’。”
林青没再说话。
他知道师父说的是道理。可有些事,光靠躲是躲不完的。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小雨和赵刚一前一后走上山来,脸上都是汗,衣服沾着草屑。
“你们怎么来了?”林青站起来。
“全镇都在传!”小雨喘着气,“说山那边发现了大墓,有人亲眼看见石门上刻着龙纹,肯定是皇亲国戚的墓!”
赵刚抹了把脸:“我哥的朋友去了现场,说已经有队伍组织起来了,准备明天一早正式开挖。咱们要不要也去?”
林青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认真的?”
“当然!”小雨眼睛亮着,“这种机会一辈子就一次!万一真有宝贝,咱们也能翻身!再说你不是懂这些吗?有你在,肯定安全。”
赵刚点头:“就是,你要是去了,我们跟着你也安心。”
林青没立刻答应。他转头看向九叔。
老人站在屋檐下,背对着阳光,影子拉得很长。他没说话,但眼神很清楚——不同意。
“你们先回去。”林青说,“让我想想。”
“想什么啊!”小雨急了,“这么多人去,又不是只有咱们。再说了,你不是刚练成新本事?正好试试手!”
“这不是练本事的地方。”九叔终于开口,“那是死人待的地儿,活人凑热闹,迟早变陪葬。”
赵刚挠了挠头:“叔,话不能这么说。现在世道乱,谁还信这个?人家军阀都能炸山修路,咱们老百姓挖个坟算啥?”
“所以才更不能去。”九叔声音沉下来,“越是没人怕了,越容易出事。”
小雨还想争辩,林青抬手拦住了她。
“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他说,“但我得自己拿主意。”
两人见气氛僵住,也不再多说,只留下一句“等你消息”就下了山。
院子里又安静了。
风吹过屋角的铜铃,叮当响了一下。
林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昨天他还靠着青铜环突破了五雷引气诀第二重,那种真气贯通全身的感觉至今清晰。他知道自己的实力提升了,不再是当初那个连符纸都画不稳的新手。
可正因为变强了,他更清楚危险意味着什么。
“你真打算去?”九叔问。
“我没说要去。”林青回答,“但我也不能装作不知道。”
“有时候,装不知道才是聪明人。”
林青笑了笑,没反驳。
他知道九叔经历得多,见过太多因贪心丧命的人。可他也记得自己跪在竹屋门口的那个雨夜——那时他什么都不会,只有一腔不甘。如今有了能力,反而退缩,他做不到。
“我会小心。”他说,“不会碰棺材,不会取东西,就看看地形,查查有没有邪祟外泄。”
九叔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你和你师父一个样,认定的事,九头牛拉不回。”
林青没接这话。
他知道,这一去可能打破他闭关以来的清净,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他更知道,如果不去,心里那个疑问会一直缠着他。
傍晚时分,他收拾了个小包袱。符纸、朱砂、罗盘、短刀,全都检查了一遍。最后他把那个蓝布包裹的青铜环系在腰带上,用手按了按。
布囊下的东西微微发热,像是回应。
他走出竹屋,九叔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抽烟,没拦他,也没说话。
“我留个信。”林青说,“有事你就烧黄纸,我能感应到。”
九叔点点头,吐出一口烟。
林青转身下了山。
天边最后一缕光落在他背上,影子拖得很长。山脚已有不少人举着火把往镇外聚集,喧闹声顺着风飘过来。
他加快脚步,汇入人群。
快到岔路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
他回头,小雨和赵刚正追上来,手里拎着背包和铲子。
“就知道你会去!”小雨气喘吁吁,“我们准备好了,一起!”
林青看着他们,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三人并肩往前走。
夜色渐浓,远处山坳里已有火光闪动,像是无数萤虫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