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的脚步没有停。火把的光在山路上晃动，像一条扭动的蛇。他走在前面，小雨和赵刚跟在后面，谁都没再说话。
山路越往上走越窄，两旁的树影贴得很近。风从谷口吹进来，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林青鼻子动了动，不是腐叶味，也不是泥土味，更像铁锅烧干后的焦气，闷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布囊。那东西还是温的，不烫也不凉，像是贴着皮肤长出来的一块肉。自从昨晚它微微发热过一次后，就一直安安静静。但林青知道，这不代表没事。
“快到了。”赵刚喘了口气，“刚才我哥的朋友说，已经有三拨人进去了，还没出来。”
小雨拽了他一把：“你别瞎说，人家是去探路，又不是挖宝。”
林青没回头，只低声问：“官府的人还在？”
“在，不过拦不住。”赵刚压低声音，“听说带队的是个穿灰袍的老头，拿着罗盘到处转，好像在找什么。”
林青眉头一皱。罗盘？这种地方用罗盘，要么是懂行的，要么就是装模作样骗人的。可不管哪种，都不是好事。
他们又走了半炷香时间，前方的火光突然密集起来。人声也大了，有喊的，有骂的，还有人在敲石头。
拐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阔。一个塌陷的大坑横在山坳中间，边缘裂开几道口子，黑乎乎的洞口露在外面。石门已经被撬开一半，碎石堆了一地。几根粗木桩支着门框，防止它彻底倒下。
坑边围满了人，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扛着锄头。几个穿着短打的男人蹲在边上抽烟，眼神不停往洞里瞟。角落里躺着一把断了柄的铁锹，旁边还有半截麻绳，沾着暗红的东西。
林青站住了。
小雨差点撞上他背：“怎么了？”
“等一下。”他说，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黄纸符，撕成四角，分别压在脚边的石头下。然后他闭眼，双手合十默念几句，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变了。
“你们两个，退后五步。”
赵刚愣了一下：“干嘛啊？”
“照做。”林青声音不高，但没人敢反驳。
两人往后挪了挪。林青这才蹲下身，抓了把地上的土搓了搓。土很干，颜色发灰，闻起来有一股酸味。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遮住一半，星光稀薄。
他掏出罗盘，放在掌心。指针一开始还在晃，慢慢转向墓门方向，最后定住不动。不是正北，偏了十五度左右。
“不对。”他自言自语。
正常情况下，罗盘受地脉影响会有轻微浮动，但从不会死死盯住一个点。除非那里有什么东西在拉它。
他伸手按了按布囊。青铜环没动静，但掌心有点发麻，像是电流窜过。
“林青！”小雨突然叫了一声。
他抬头，看见九叔站在不远处的坡上。老人没穿道袍，只披了件旧棉袄，手里拎着桃木剑，站在一棵老槐树底下。
林青站起来，走过去跪下。
“师父。”
九叔没看他，盯着墓坑看了很久才开口：“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活人进坟，靠的不是本事，是分寸。”
“那你现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查有没有邪祟外泄。不动棺，不取物。”
九叔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他：“里面是三张镇魂符，关键时刻能保命。用完一张，就少一分底气。”
林青双手接过，收进怀里。
“还有。”九叔看着他，“若见红烛自燃、铜铃无风自动，立刻退出，莫回头。”
“弟子明白。”
九叔不再多说，转身就走。走到半路又停下，背对着他：“你要是死了，我不收尸。”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树影里。
林青跪着没动，直到膝盖发麻才站起来。他回到小雨和赵刚身边，把事情简单说了。
“所以咱们不能乱来。”他盯着两人，“进去之后，我说停就停，我说退就退。谁要是擅自行动，别怪我不救。”
赵刚挠头：“你也太紧张了吧，不就是个破墓？你看那边那么多人，也没见出事。”
话音刚落，坑底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石头落地的声音，又像什么东西关上了门。
所有人都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骂了一句，继续干活。但火把的光明显晃得更厉害了。
林青眯起眼。他注意到坑壁上有几道刻痕，不是自然裂缝，而是人为划出来的。线条歪歪扭扭，组成一个残缺的圈，像是某种符号。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石门十丈的地方停下。
“就到这里。”
“为啥？”小雨问。
“再往前，气场就不对了。”林青从包袱里取出朱砂，在右手掌心画了个符形，然后闭眼默念清心咒。嘴里念的是茅山基础法诀，节奏平稳。
念到第三遍时，他忽然睁眼。
脑袋里闪过一丝刺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太阳穴。眼前画面一闪：一间漆黑的屋子，墙上挂着一排铜铃，其中一只正在轻轻摇晃。
他甩了甩头，冷汗冒了出来。
“有问题。”他对身后两人说，“这个墓被人动过手，而且不止一次。里面的结构可能早就变了。”
“你是说……机关？”赵刚声音有点抖。
“比机关麻烦。”林青盯着那扇半开的石门，“机关是死的，人可以躲。但有些东西，是跟着人气走的。你不怕它，它未必缠你；你一贪心，它就贴上来。”
小雨咬着嘴唇：“那咱们还进不进？”
林青没回答。他低头看罗盘，指针依旧死死指着墓门深处。同时腰间的布囊又热了一下，这次持续了两三秒。
他把手伸进布囊，碰了碰青铜环。表面光滑，温度略高，像是晒了一整天的铜片。
“我们只在外围看看。”他说，“先观察四象位，再测风向走势。如果发现异常痕迹，立刻撤。”
三人慢慢靠近坑边。林青蹲下检查地面，发现有几个脚印特别深，像是有人在这里挣扎过。旁边还有几点黑色斑点，干了太久，看不出是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石门边缘。石头冰冷，但有一块地方摸上去有点粘。他凑近看了一眼，指尖带回一点暗褐色残留物。
不是泥。
他擦了擦手，站起身。
“这门不该开。”他说，“上面原本有封印，被人强行破掉了。”
“你怎么知道？”小雨问。
“因为这块石头的纹路断了。”林青指着门框左侧一道细缝，“本来是一整块刻着符文的石板，现在被凿开了。手法很急，不是专业的人做的。”
赵刚咽了口唾沫：“那……里面到底有没有宝贝？”
林青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一声轻响。
是从墓门里面传来的。
像是有人轻轻敲了下铜器，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时候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全僵住了。
林青猛地转身：“退后！”
他们刚退回原位，就看见坑底最靠近石门的地方，一根插在地上的火把突然灭了。不是风吹的，是自己熄的，连烟都没冒。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接连熄灭。
黑暗一点点往人群这边爬。
林青一手抓住小雨肩膀，一手按住赵刚胸口，不让他们动。
他盯着那扇门。
门缝里，似乎有一缕白烟飘了出来。很淡，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在往外冒。
他低头看了眼罗盘。
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停在一个奇怪的角度，正好对着他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