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塌陷的土路,发出沉闷的响声。林青抬手示意停车,铜钱剑指向前方五十步外那棵树。
树干裂开一道缝,里面反光的东西还在。
赵刚勒住缰绳,马鼻喷着白气。老孙从车厢角落起身,烟杆插回腰间。小雨抓着药箱边缘,指节微微发白。王虎探头往外看,嘴里嘀咕:“该不会真有东西藏在里面?”
林青没答话,翻身下车。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他站在泥水里抬头盯着那道裂缝。风停了,整片山林安静得不像话。
他迈步向前,脚步很轻。
离树还有十步,他停下。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符,指尖划过符纸边缘,低声念了一句口诀。符纸无火自燃,灰烬飘向树缝。
灰烬碰到裂缝的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一闪不见。
林青眼神一紧。
他回头招手:“老孙,过来。”
老孙走过去,蹲下身扒开树根周围的杂草。泥土松动,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铁链,连着一块刻字石板。他用手擦了擦,看清上面三个字——“禁入村”。
林青皱眉:“这村不该有人住?”
老孙点头:“这种碑一般立在乱葬岗边上,意思是活人别进,进了就难出来。”
王虎在车上听得清楚,忍不住问:“那我们现在算不算已经进来了?”
没人回答他。
林青收起铜钱剑,转身走向马车:“都下来。把装备带上,我们进村看看。”
一行人陆续下车。小雨背着药箱,赵刚拎枪走在最后。五个人站在村口,面前是一条窄路,两旁房屋破败,门板腐朽,窗纸全无。蛛网挂在屋檐下,厚厚一层,像多年没人动过。
林青走在最前,走到第一家门前抬手敲门。
三下。
屋里传来轻微响动,像是有人靠在门后站着。但门没开,也没人说话。
他退后一步,看向窗户。窗框完整,蛛网没破,屋内死寂。
“没人。”他说。
继续往前走。第二家、第三家,全都一样。门关着,没人应,窗户封死。越往里走,空气里的味道越怪,像是烧过的香混着烂草堆的气味。
老孙忽然停下,指着路边一口枯井:“那边有动静。”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井口长满杂草,几乎盖住整个洞口。风吹过时,草叶晃了一下,露出底下黑漆漆的井壁。
老孙走过去,蹲下扒开草丛。泥土松软,他挖了几下,手指碰到硬物。
他掏出来一看,是枚银锭。
沾满泥,表面凹凸不平,布满深浅不一的牙印。有些地方金属扭曲,像是被人用牙齿生生咬变形的。
王虎凑近看了一眼,笑了:“谁这么饿,连银子都啃?”
老孙没笑。他把银锭递给林青:“你看看这个。”
林青接过,手指抚过牙印。触感冰凉,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寒意。他闭眼默念口诀,掌心泛起微光。
清目术发动。
银锭表面浮现出淡淡金纹,断断续续,像是某种符咒残迹。他一眼认出——和茅山古籍里记载的“饲魂契”痕迹一致。那是用人血喂养阴物的邪法留下的印记。
他立刻将银锭包进黄符纸,塞进怀里。
“别碰它。”他说,“这东西有问题。”
王虎缩回手,挠了挠头:“不至于吧,不就是个银子?”
“这不是普通的银子。”林青盯着枯井,“有人在这里做过事,用活人喂东西。”
小雨脸色有点白。她抓紧了药箱带子。
林青环顾四周:“这村子不对劲。所有人消失得干净,房子没烧,门没破,可一点生活痕迹都没有。像是……突然被搬空的。”
赵刚站在后面,一直没说话。这时开口:“也许他们自己逃了。”
“逃?”林青看他,“往哪逃?外面山路泥泞,马车都难行。全村人拖家带口,能跑多远?而且为什么逃?要是知道危险,为什么不留下警告?”
赵刚抿嘴,不再吭声。
林青抬脚往村子深处走:“去看看祠堂。”
村子中央有座老屋,比其他房子大些,门楣上挂着块破匾,依稀能辨出“陈氏宗祠”四个字。门虚掩着,风吹得吱呀响。
王虎抢上前一步:“我来开!”
他伸手一推,门“砰”地撞在墙上。灰尘簌簌落下。
林青喝止来不及,只能紧跟进去。
祠堂内光线昏暗,正中摆着一排牌位,香炉倒在地上,灰烬撒了一地。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画像,画中人面目模糊。
王虎刚跨过门槛,整个人突然往前扑倒,额头狠狠磕在香炉边的石碑上,鲜血顿时流了下来。
“王虎!”小雨冲上去扶他。
林青迅速检查石碑周围。地面平整,没有绊索,也没机关触发的痕迹。他蹲下看王虎伤口,皮肉翻卷的方向不对,不像是摔倒撞的,倒像是被什么从里面往外顶出来的。
“不是意外。”他说。
小雨掏出银针,快速扎进王虎几处穴位,止住血流。王虎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林青站起身,闭眼再次施展清目术。
视线穿透空气,祠堂内的光影开始变化。牌位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个模糊轮廓——半截布偶,用黑麻线缝成,胸口写着红字。
他走过去,伸手在牌位后摸索。指尖碰到布料,一抽,布偶被拿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
黑麻布,朱砂写的字:“王虎生辰:丙午年七月初九”。
林青盯着布偶,声音冷了下来:“这是诅咒偶。”
小雨抬头:“谁会做这个?目标是王虎?”
“不一定。”林青摇头,“可能是随便挑的。试刀。”
赵刚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布偶,嘴角抽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老孙低头抽烟,火没点着,只是拿着烟杆在手里转。
林青把布偶收进符纸包好,放进怀里。他看向门外天色,雨小了些,但天还是阴的。远处山坡上的坟地隐约可见,荒草连天。
“这村不能待。”他说,“今晚必须离开。”
小雨抱着药箱:“王虎还能走吗?”
“等他醒。”林青说,“先找个干净屋子让他躺着。”
赵刚忽然开口:“我知道有间房还算完整,在祠堂后面。”
林青看了他一眼:“带路。”
赵刚转身就走。林青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经过院子时,他注意到赵刚右手习惯性摸了下刀柄,动作很轻,但被他看在眼里。
那把刀已经被换了。备用箱里的普通短刀,不是他原来那把带血的。
但他还是总去看。
到了后院,赵刚推开一间偏房的门。屋子不大,桌椅都在,只是积了层灰。墙角有个土炕,铺着旧草席。
“就这儿。”赵刚说。
林青点头,招呼老孙一起把王虎抬进去放下。小雨守在旁边,继续用针稳住他的脉。
林青站在门口,看向赵刚:“你刚才怎么知道这屋能用?”
赵刚一顿:“随便看看,门没锁。”
“这村所有门都锁死了。”林青盯着他,“只有这间开着。”
赵刚没解释,只说:“也许是风刮开的。”
林青没再问。他转身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老孙靠在墙边,望着村外坟坡的方向。林青走过去:“你看出什么了?”
老孙低声道:“那片坟地,坟头朝向不对。按本地习俗,死者头要朝山,可那边的坟全是脚朝山。倒葬。”
“什么意思?”
“镇压。”老孙吐出两个字,“有人把死人反过来埋,是为了压住什么东西。”
林青眯眼看向坟坡。荒草摇曳,看不出异样。
但他记得枯井旁的银锭,祠堂里的布偶,还有山坡上那个不怕雨的黑影。
这些东西,都不是巧合。
他正想再问,忽然听见小雨在屋里喊他。
“林青!王虎醒了,他在说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