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盯着门缝底下那片缓慢移动的阴影，手指还停在《玄枢引气诀》最后浮现的那行字上。
他没有动。
香炉里的灰是冷的，三天前烧过的符纸只剩残渣。他把书从抽屉里拿出来，放在炉口上方三寸的地方。火不能点，书也不能藏。他知道有人在看，但他更知道，躲着不练，才是真的输了。
“你敢给，我就敢学。”
他盘坐在蒲团上，翻开第一页。
口诀只有四句：“吐故纳浊，引清入脉；一息百会，归藏于丹。”
每一个字都像刻在石头上，生硬，冰冷，不通人情。他照着做，吸气时头顶发紧，呼气时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砖。第一天夜里，他坐到后半夜，整个人像是被泡在冷水里，手脚冰凉，额头却不断冒汗。
第二天，情况没变。
他开始调整呼吸节奏，慢一点，再慢一点。每一次失败，身体都会记住那种错位感。他不怕错，就怕不动。错一次，改一次，改多了，路就出来了。
第三天深夜，他第三次尝试引导气息从百会穴下行。
这一次，一股凉意顺着头顶滑下来，沿着脊柱一路往下，像是一滴水落在干涸的石缝里，缓缓渗入。它穿过心口，绕过胃腑，最终沉入小腹下方——丹田的位置微微发热。
成了。
他睁开眼，屋子里还是老样子。桌上的油灯晃了一下，火焰矮了半寸。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泽，转瞬即逝。
第一重“引气入脉”，破。
接下来两天，他没出房门一步。每天只喝一碗米粥，其余时间都在调息、运功、巩固经脉。体内的气流从最初的断断续续，变成细线般稳定流动。他能感觉到，每次运转术法，身体的反应都比前一次更快，更顺。
第五日清晨，他推开房门。
晨雾还没散，院子里落了一层薄叶。他站定，深吸一口气，体内气流顺畅流转，毫无滞涩。他抬起右手，掌心朝前，轻轻往前一推。
一道无形的劲风掠过地面，前方石阶边缘削去一片，切口平整，像是被刀划过。
他点点头。
这不只是力气变大了，是术法和身体真正连上了。
他转身走向小雨住的院子。
小雨正在院中晾衣服，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脸上露出笑：“你出来了？”
“嗯。”林青走进来，“我想试试新学的东西，你帮我看看成不成。”
小雨愣了一下：“现在？”
“就比手法，不用全力。”他说，“我刚练完，得知道有没有用。”
小雨放下木盆，退开两步：“那你小心点，我可不会放水。”
话音落下，她左手掐诀，右手甩出一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一道火线直扑林青面门。
林青不动，等火线逼近，才侧身一闪，同时抬手结印。一道青光自掌心溢出，在身前形成半透明屏障。火线撞上去，发出“嗤”的一声，瞬间熄灭。
小雨眼神一紧，脚下疾退，双手连扬。三张符接连飞出，分别打向他左、右、头顶三个方位，封死闪避路线。
林青双脚不动，腰身一拧，整个人像旋风般转了个圈。三道符擦着他衣角飞过，落在地上，只烧出几个小黑点。
他顺势踏前一步，右手并指如剑，点向小雨肩头。动作不快，但精准无比。
小雨想躲，却发现对方的气息已经锁住了她。她只能收势后撤，却被那一指轻轻点中肩膀，力道不大，却让她整条手臂麻了一下。
她退了两步，喘着气：“停！”
林青收手，站在原地。
小雨看着他，声音有点发颤：“你……这才几天？怎么强这么多？”
“秘传术。”林青说，“练对了，进步很快。”
小雨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个怪胎。别人练半年都不一定入门，你闭关五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林青也笑了笑：“我不是天才，就是肯熬。”
两人站在院子里，阳光慢慢照进来，雾气散了。
小雨拍了拍衣服：“下次试招提前说一声，吓死人了。”
林青点头：“好。”
他没再多说。他知道刚才那一战，自己留了至少三成力。真正的实力，还不能让人看到太多。
当天夜里，他一个人上了屋顶。
星空很亮，镇子安静。他盘腿坐下，闭眼运转《玄枢引气诀》。这一次，他不再局限于体内循环，而是试着将气息向外延伸，感受周围空气的流动。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的毛孔像是打开了，每一口呼吸都能吸入更多东西。不是氧气，也不是风，是一种更细微的存在。他叫不出名字，但它确实存在，而且正随着他的节奏流入体内。
这就是所谓的“天地共鸣”？
他睁开眼，抬头看天。
北斗七星挂在北方，其中最末端的那一颗，微微闪烁。他忽然想起密室里那本血字秘籍上的残图——北方山脉，子时启门。
时间刚好。
他低头看怀表，十一点五十七分。
三分钟后，他站起身，面向北方，双手缓缓抬起，按书中所载，结出“启门式”手印。
就在他完成动作的瞬间，远处山林方向传来一声低鸣，像是某种钟声，又像是风吹过裂谷的回响。
他心头一震。
不是幻觉。
那声音只响了一次，随即消失。全镇无人惊醒，狗也没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知道，刚才那一刻，术法和外界产生了联系。
他收回手，心跳平稳。
不管这是巧合还是感应，都说明一件事——他正在走上一条真正的路。不是靠谁赏赐，也不是靠运气，是一步一步，自己走出来的。
他低声说：“只要不动小雨，我可以慢慢来。”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狗叫声。
不是一只，是好几只，从镇子西边传来的。叫声急促，不像平时吠人，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林青立刻站起，跃下屋顶。
他沿着墙根快速前行，穿过两条巷子，靠近西街尽头。那里有一片荒地，平日没人去。狗还在叫，但声音越来越远。
他贴着墙角探头一看，荒地边缘的枯草被人踩倒了一片，痕迹新鲜。地上有脚印，但不是普通的鞋印，更像是赤足走过泥地留下的，脚趾分开，脚心深陷，不像是现代人常有的脚型。
他蹲下身，伸手摸了摸那片泥土。
土是湿的，但昨晚没下雨。
他指尖沾了些泥，凑近闻了一下。
有点腥，但不是血味。
是水腥，像是从很深的河底捞上来的那种湿泥。
他皱眉站起来。
这片镇子离最近的河也有五里地，没人会半夜赤脚从河里走回来。
除非……
他正要追出去查看，身后传来轻声呼唤。
“林青。”
他回头。
小雨披着外衣站在巷口，手里提着灯笼。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她说。
“西边有动静。”他走过去，“狗突然叫，地上还有奇怪的脚印。”
小雨脸色微变：“是不是跟那天送信的人有关？”
林青没回答。
他看着她提着灯笼的手，灯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不安。
“你回去。”他说，“别在这儿待太久。”
小雨摇头：“我不怕。你要查，我陪你。”
林青看着她，几秒后点头：“好，但你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两人一前一后，朝荒地走去。
林青走在前面，右手已经搭在腰间的符袋上。小雨提着灯笼，光线照出前方一片枯草。
草丛中间，有一滩水渍。
水很清，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绿膜，像是长了藻类。但最奇怪的是，水中央立着一根细小的竹签，上面缠着半截红布条，已经被泡得发白。
林青蹲下，用树枝拨了拨那根竹签。
竹签底部刻着一个符号——倒三角，里面一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