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站在门槛上，嘴角咧开黑牙，眼睛一眨不眨。
林青没动。
那孩子不动，他也不动。风吹过石龛，带起一丝焦味和腐气。陈玄在后头喘着粗气，想上前又被拦住。
“别过去。”林青低声说，“那是假的。”
话音刚落，那小孩的身体突然扭曲，像布条被扯开，整个人裂成两半，黑气喷涌而出，化作一团旋转的雾影，嗖地钻进山壁缝隙，消失不见。
林青立刻追了上去。
他没喊人，也没回头交代。脚下一蹬，身形已掠出数丈，顺着那股妖气残留的方向猛冲。他知道这东西不会跑太远，刚才那一招消耗不小，对方已经撑不住了。
地面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湿痕，像是拖着什么东西留下的。越往前，痕迹越明显，夹杂着几滴暗红液体，不是血，但带着腥臭。
林青蹲下看了眼，伸手蹭了点泥，搓了搓指腹。黏，滑，有点凉。这不是正常伤口流出的东西。
他站起身，继续追。
穿过一片乱石坡，前方是密林。树干粗壮，枝叶遮天，光线被挡得七零八落。林青放慢脚步，耳朵竖着听风声。
树叶响了一下，不是风。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灰影从树顶跃过，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左肩位置有一块布条飘着，染了黑紫色的污迹。
就是他。
林青咬牙，提刀就冲。树林里不好借力，他靠的是步法——茅山穿林步，一步三折，踩着树根、石头、斜枝往前窜。每一步都稳，每一跳都不浪费力气。
那人显然受了伤，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踩断一根枯枝。
林青抓住机会，甩出一张金光符。符纸划破空气，贴在前方一棵树干上，“砰”地炸开一团火光。
轰响声中，那人被迫停下，转身挥袖，打出一道黑气。林青侧身避过，火光映出对方半张脸——灰袍，旧疤，右肩塌陷，正是石龛里的头目。
两人对视一瞬。
对方眼神冷，却没有慌。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黑浆似的液体，往自己胸口一抹，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弱了下去，像是熄了火的炉子。
林青皱眉。
这是障眼法，故意藏形匿气。
他没急着冲，而是站在原地，闭了下眼。耳边只剩风声、树叶晃动、远处鸟叫。他把注意力沉到丹田，真气缓缓运转一圈，身体记忆自动浮现——刚才那一击，对方出招的角度、力度、节奏，全都在脑子里回放。
熟练度够了，动作就不会错。
他睁开眼，盯着对面树林深处。
那里有条极细的裂痕，从树根延伸出去，像是有人单膝跪地时压出来的。痕迹很浅，一般人看不出，但他记得清楚：最后一击时，那人右肩受创，落地支撑用了三息时间。
就是这条路。
林青绕开正面，贴着左侧树干摸过去。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轻，脚尖先着地，避免踩断任何东西。
十步后，他在一棵歪脖子树前停住。
地上有三道假脚印，排得整整齐齐，像是特意摆出来引人追的。再往前一点，还有具“尸体”趴在地上，穿着异会弟子的衣服，背上有血。
林青冷笑。
他没靠近，反而退了半步，从怀里掏出那半块陶片。
陶片一露出来，边缘就开始发烫。他慢慢举高，对着前方虚影晃了晃。温度越来越高，直到指向左边那棵老松树时，烫得几乎握不住。
陷阱。
他收起陶片，拔刀转身，一刀劈向松树背后。
刀锋切入空气的瞬间，一道人影猛地后撤，袖中甩出三枚黑钉。林青横刀格挡，“铛铛”两声磕飞两枚，第三枚擦过肩膀，划破衣服，留下一道血口。
他不管伤，顺势前扑，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外侧。
那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左手撑地才没完全倒下。林青立刻逼近，刀尖抵住他咽喉。
“跑啊。”林青喘着气，“你怎么不跑了？”
对方没说话，脸上全是冷汗，嘴唇发紫。他抬眼看林青，眼神里没有怕，只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林青盯着他，忽然问：“你在等什么？”
那人嘴角抽了下，没答。
林青低头看他左臂，垂着不动，袖口裂开，露出一段皮肤——青灰色，像是死肉。他想起第281章阵外埋伏时闻到的那股味道，烧焦草药混湿土，现在又出现了。
一样的气息。
他终于确认了。
眼前这个人，就是幕后操控火器与邪术的主谋。两次交手，一次设阵，一次伏击，手法一致，节奏一致，连妖气流转的方式都一样。
不是巧合。
林青收回刀，却没放松。他从腰间解下捆尸绳，一手抓起对方衣领，狠狠按在地上。
“别耍花招。”他说，“我不会再让你逃第二次。”
那人被压得咳了一声，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声音：“你……不该追这么紧。”
“我不该？”林青冷笑，“你们布这么多局，杀我们的人，毁我们的路，我还不能追？”
他把绳子绕上对方手腕，用力一勒。那人挣扎了一下，但伤太重，动不了。
林青把他拽起来，架着往林外走。
可刚走几步，手里一沉。
那人身体突然软了，脑袋耷拉下来，呼吸变得微弱。林青摸他脖子，脉搏还在，但极慢，像是被人从内部抽空了力气。
不对劲。
他解开对方领口，发现胸口有一道符印，黑色，像是用某种墨画上去的，边缘已经开始溃烂。这符他没见过，但感觉危险。
林青立刻撕下自己衣角，垫在他后颈，防止晕厥太久。然后继续往前拖。
树林尽头是条窄谷，两边峭壁耸立，中间只容一人通过。林青刚踏入谷口，风就变了方向，吹得人背脊发凉。
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没人。
他把俘虏放在一块平石上，靠墙坐着，刀横在腿上，眼睛一直盯着对方脸。
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人终于睁眼，目光涣散了几秒，慢慢聚焦在林青脸上。
“你到底是谁？”林青问。
“你不认识我。”那人声音沙哑，“但我知道你。林青，异会新秀，练功拼命，符咒学得快，就是太爱管闲事。”
林青没动。
“所以呢？你们为什么要设这个局？冲我们来的？”
那人没回答，反而笑了下：“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追到这里的人？”
林青皱眉。
“前面死了八个。”那人缓缓说，“和你一样的人，也追到了这里。他们不信邪，非要查到底。结果呢？骨头都没剩下。”
林青盯着他：“那你呢？你也快不行了，是不是？那个符，不是你自己画的吧？”
那人笑容僵住。
林青伸手，轻轻碰了下那道黑符。指尖刚触到皮肤，陶片又烫了起来。
他立刻缩手。
这符有问题，能吸人精气，还能传讯。他敢肯定，这人只是棋子，背后还有人在控制。
但他现在不能走。
走了，线索就断了。
他重新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告诉我入口在哪。”
“你进不去的。”那人喘着说，“里面的东西……不吃活人，吃魂。”
林青眯眼：“少废话。你说不说？”
那人闭上眼，不再开口。
林青知道问不出更多了。他伸手去掏对方怀里，想找点有用的东西。
手指刚碰到内袋，那人突然睁眼，右手猛地抬起，一把扣住林青手腕。
力气大得不像伤者。
林青反应极快，抽刀就砍。刀刃落下前，那人已经松手，身体往后一倒，嘴角流出血沫。
“你……打不过它的。”他断断续续地说，“它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