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帐帘的一角，林青的手指就动了。
他一直没松开符袋，掌心贴着那层粗布，能感觉到里面七枚镇魂钉的微颤。刚才那一瞬，东南位的钉子烫得像烧红的铁丝，紧接着头顶黄符自燃，赤光冲天。
有人进了帅帐。
不是巡逻的兵，也不是值夜的亲卫。那股气不对，阴得发沉，压着地面爬进来似的。
林青脚下一蹬，人已窜出三步。袖中甩出三张符纸，一张在前引路，两张贴地疾飞，借雷击木的残息助他提速。七星步踩准方位，每一步落地都像敲鼓，心跳跟着节奏撞。
十息不到，他已经撞开帐门。
帐内灯还亮着，张作霖坐在床沿，刚从地图上抬头，脸色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道黑影正从梁上落下，左手短刃直插他的后颈。
林青抬手就是两张定身符。
一张奔背心，一张锁影子。黑衣人侧身闪开，右脚却踩中影符，脚底一滞。就这一刹那，林青横身挡在张作霖前面。
刀来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黑线。林青双指夹住刃尖，掌心雷爆发，轰的一声把对方震退两步。
可那刀没断。
不只是没断，刀身上缠的黑雾顺着指尖往上爬，钻进皮肤。林青立刻抽手，用桃木芯擦过指缝，嘴里默念净秽咒。一股腥味从伤口散开，像是腐叶泡在水里太久的味道。
他盯着那人。
灰眼睛，动作僵但快，像被线扯着的木偶。左手持刃，右手垂着不动，站姿歪斜却不倒。这不是活人该有的样子。
“你是谁派来的？”林青问。
那人不答，嘴角裂开，露出一口黑牙。下一秒，又扑了上来。
林青往后撤半步，脚跟碰到了帅案。空间太小，没法拉开距离。他甩出一道火符，点燃脚边地毯。火苗腾起，照亮四角静心符。
符纸震动。
困魔阵启动。
火焰映在墙上，影子扭曲了一下，那人动作突然慢了。林青抓住机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在掌心画下五雷正法的引符。
掌心雷是实打实的阳刚之力，最克阴邪。这一招不能连发，耗的是本命精气。
他一掌推出。
轰！
杀手被砸到帐壁，整个人陷进去半寸。土屑簌簌往下掉，他靠着墙滑下来，胸口凹了一块，可还在喘。
不是正常地喘。
那呼吸像是被人硬塞进肺里的，一口气拉得老长，然后猛地吐出来，带着呜咽声。他抬起头，灰眼更亮了，嘴角又咧开，这次笑得像个疯子。
林青没动。
他知道这还没完。
外面传来撞门声。两个亲卫想冲进来，却被一股力道弹开。林青扫了一眼帐门，发现门缝底下压着一块铜片，上面刻着倒铃纹。
是禁制器。
对方早算好了，不让外人进来。
帐子里只剩他们三个活的，还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人。
杀手撑着墙站起来，左手短刃还在滴黑液。他一步步往前走，脚步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
林青左手摸向符袋，右手悄悄把一张雷符藏进袖口。他知道刚才那记五雷虚引已经伤了对方根本，但这人被控得死，痛觉都没了，还能动。
这种死士，宁可炸自己也不会停。
火还在烧，地毯卷着边，火头往帐角爬。四角静心符被热气逼得不停晃动，困魔阵开始不稳定。
林青盯着杀手的眼睛。
他在等一个破绽。
对方忽然停下，抬起右手。那只手一直垂着，现在慢慢举起来，掌心朝外，露出一枚嵌在皮肉里的黑钉。
林青瞳孔一缩。
那是控尸钉，湘西老法子，能把死人炼成杀人工具。钉子连着神识，只要不拔，尸体能打到散架为止。
难怪这么难缠。
他刚想出手，杀手突然暴起。
不是冲他，是绕过他直扑张作霖。
林青转身就追，可慢了半拍。那人已经扑到床前，短刃高举，就要落下——
“砰！”
一声闷响。
杀手脑袋猛地一偏，整个人摔在地上。张作霖手里握着一把短枪，枪口冒烟。
是他开的枪。
林青愣了一下。
张作霖脸色铁青，枪口还在抖：“再敢动，老子崩了你。”
杀手趴在地上，头破了，黑血流出来，可身体还在抽搐，手指一抓一抓地往床边爬。
林青冲上去，一脚踩住他手腕，同时甩出一张封魂符，贴在他后颈。符纸刚沾皮肤就开始发黑，边缘卷曲。
压制不住。
这人根本不受常规符咒影响。
林青回头：“大帅，离床远点。”
张作霖没动，枪口对准地上的人：“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死人。”林青说，“被人炼过的。”
话音未落，地上杀手突然弹起，整条左臂暴涨一尺，直接撞向林青胸口。林青侧身躲开，肩膀还是被擦中，一阵发麻。
他低头一看，衣服破了，皮肉泛青。
毒素侵体。
他咬牙撕下一块布条扎紧上臂，防止蔓延。这时候，帐顶一根横梁咔嚓响了一声。
林青抬头。
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洞，一只干枯的手正从上面垂下来，手里拎着个布包。
布包打开，洒下一把灰白色粉末。
林青认得那东西。
蛊尘。
一旦吸入，轻则幻觉，重则自残。之前在窑洞听到的“蛊烟”，就是这个。
他立刻屏住呼吸，甩出三张净尘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形成一层薄障，挡住大部分粉尘。但仍有几粒落在地上，遇热即化，冒出淡淡白烟。
张作霖呛了一下，猛咳两声，枪口晃了晃。
林青冲过去把他拽下床：“别吸！趴低！”
两人刚蹲下，地上的杀手又动了。
他爬起来，双手插进胸口，硬生生撕开胸膛。里面没有血肉，只有一团缠满黑线的石头，正嗡嗡震动。
林青脸色变了。
这是引爆装置。
这些人不是来刺杀的，是来同归于尽的。
他扑上去，一掌拍碎那颗石核。轰的一声，气浪掀翻帅案，油灯全灭。黑暗中，只有四角静心符还闪着微光。
杀手倒下了，彻底不动了。
林青喘着气，靠在墙边。肋骨处的旧伤被震得生疼，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来回锯。
但他没时间管这些。
他抬头看梁上那个洞。
手没了，布包也没了。
上面的人走了。
帐外传来脚步声，亲卫终于破门而入。
林青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黑洞。
他知道，刚才那只是开始。
真正的杀手，还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