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站在枯树下，手里的骨钉还在滴血。他没松开，指节发白，刀尖往前压了半寸。
那团黑泥动了一下，喉咙被抵住，发出沙哑的声音：“你杀不死我。”
“我不需要杀你。”林青说，“我要你知道疼。”
小雨靠在石碑边，书页翻到中间一页。她盯着那妖邪的眼睛，发现里面没有光，像两口干井。她低声对陈玄说：“魂火早就灭了，它现在只是个壳。”
陈玄点头，罗盘拿在手里，指针一直往北偏。他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个圈，把妖邪的手腕按进符纹里。地气涌上来，黑泥表面泛起一层灰皮，像是结了霜。
道士站在后方，拂尘横在胸前。七粒朱砂浮在空中，围成半弧。他没说话，但手指一直在动，掐着某种节律。
林青抬起另一只手，指尖闪出一点雷光。他没打出去，而是慢慢推进，让电流顺着刀身流进妖邪体内。黑泥开始抽搐，肩膀一耸一耸的，嘴里漏出断断续续的音节。
“说。”林青说，“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派我。”妖邪喘着气，“我们自己……想回来。”
“回来？”小雨冷笑，“你们连人形都保不住，回哪儿？”
“人间。”妖邪抬起头，眼眶裂开一道缝，“你们占了山川，烧了林泽，挖地三尺建高楼。我们的家没了，只能抢。”
林青眉头皱了一下。这话听着熟，以前抓过的几个小妖也这么说过。但他知道不对劲。这些话太整齐，像背出来的。
他回头看小雨：“查它的记忆有没有断层。”
小雨翻开《察微篇》，念了一句短咒。书页亮起青光，照在妖邪额头上。那里有个小坑，正是之前骨钉插进去的位置。青光扫过，坑底浮现出几道细线，像是刻上去的符文。
“控魂钉。”小雨声音低下去，“和书上写的一样，三代前就失传的手法。这东西不是自愿来的，是被人装上指令送进来的。”
林青明白了。他转回头，盯着妖邪：“你们有多少个？像你这样的。”
妖邪闭嘴不答。身体突然绷紧，胸口鼓起一块，像是有什么要炸出来。
陈玄立刻反应，罗盘一转，引动地脉正气冲进符圈。那鼓包塌了下去，黑泥表面渗出一股黑水，腥臭扑鼻。
“还想自爆？”林青冷笑，“你体内的血链早被我们打断三根，剩这点力气，连灰都扬不起来。”
道士往前走了一步，拂尘轻挥，朱砂落下三粒，分别贴在妖邪眉心、喉结、心口。每贴一处，黑泥就抖一次。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剩下的意识也清了。”道士声音很平，“到时候你连怨都没得报。”
妖邪终于开口，这次不是用嘴。声音直接钻进所有人脑子里，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我们是第一批。后面还有七个批次。每个批次三百二十七个。分布在南七省的交界地带。任务是制造混乱，引动地脉躁动。】
赵刚听到这里猛地抬头：“你们的目标不是杀人，是扰地气？”
【是。】心音继续传来，【只要地脉乱三个月，北方的门就能打开。】
小雨脸色变了：“门？什么门？”
妖邪没回答。它的头突然歪了一下，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黑泥表面开始龟裂，裂缝里冒出丝丝冷气。
林青察觉不对，立刻抬脚踩住它肩膀：“别想逃！”
可那团泥已经不受控制。裂缝越扩越大，内部传出咔咔声，像冰层断裂。
陈玄大喊：“它要散魂！快封住！”
道士甩出剩下四粒朱砂，全打在妖邪关节处。同时小雨合上书，双手按在地上，催动灵障锁住方圆五丈。林青则把刀插进地面，雷光顺着刀刃铺开，形成电网。
三股力量压下去，黑泥终于停住。但它的眼睛彻底暗了，像是熄灭的炭。
过了几秒，它又“活”过来，声音换了种语气，更冷，更机械。
【任务进度：百分之六十三。干扰节点已激活十二处。剩余目标将在七日内全部启动。若未完成，第二批将替换执行。】
林青听得心沉。这不是某个妖怪发疯，是一套程序化的行动。每一个妖邪都是零件，死了就换下一个。
“谁定的计划？”他问。
【指令来源：不可追溯。】
“放屁！”赵刚怒吼，“哪有不可追溯的东西！你脑子里那些符文是谁刻的？”
妖邪不动。但它的右手突然抬起来，指向北方。动作僵硬，像被人牵着线。
林青顺着方向看去。那边雾更浓，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记得，罗盘一直指着那个方向。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骨钉。钉子表面原本模糊的符文，此刻竟然微微发亮。不是反光，是自己在发光。
“它在响应。”小雨说，“北方有东西在召唤它。”
陈玄赶紧拿出罗盘重新测。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最后死死钉在北方偏东十五度的位置。与此同时，地面传来轻微震动，持续不到两秒就停了。
“不是自然震。”陈玄说，“是人为引发的地波，频率和刚才那声嗡鸣一致。”
林青沉默了几秒。他弯腰，一把揪住妖邪的领口：“最后一次问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妖邪缓缓转头看他。嘴角裂开，露出一个不像笑的表情。
【我们在等‘归墟’醒来。】
“归墟？”小雨重复，“那是什么？”
【……是起点，也是终点。】
【当九座祭坛同时点燃，沉睡的柱子会睁开眼睛。】
【那时，所有被埋的都会爬出来。】
话说到这儿，它的身体突然剧烈收缩。黑泥向内塌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吸走。表面的裂缝越来越多，最后“啪”地一声，整个人炸成一团黑灰。
风一吹，散了。
只剩那枚骨钉，掉在地上，钉尖朝上。
林青蹲下捡起来。这次他感觉到了，钉子比之前更凉，几乎冻手。而且重量变了，轻了一些。
小雨走过来，看着空荡荡的地面：“它说的……是不是真的？”
“真假不重要。”陈玄盯着罗盘，“重要的是，北方确实有能量聚集点。我们刚才测到了两次波动，间隔正好三分钟。这不是巧合。”
赵刚握紧拳头：“所以咱们一路追过来，其实是在帮他们推进计划？”
没人回答。
林青站起身，把骨钉收进怀里。他看向枯树后的雾区，脚步往前挪了一步。
“他们想让我们往北走。”他说，“现在我们知道这点了。”
小雨抬头：“那你还去？”
“去。”林青说，“但现在是我们自己决定去的。”
道士站在原地，拂尘收回袖中。他看了林青一眼，没说话，但身子往前移了半步，站到了队伍前方。
赵刚吐了口气，活动了下手腕：“行吧，反正都走到这儿了。总不能回头装没听见。”
陈玄收起罗盘，低声说：“接下来每一步都得小心。如果真有十二个干扰节点，说明敌人已经布好了局。我们不是在破阵，是在闯关。”
小雨咬了咬嘴唇：“可万一……这只是另一个陷阱呢？故意让我们以为掌握了情报，其实是引我们进更深的地方？”
林青看着她：“你觉得呢？”
“我觉得……”小雨声音压低，“它最后那段话，太顺了，像是排练好的。真正的记忆不会这么完整。”
林青点头：“我也觉得不对劲。但它指的方向，和罗盘一致。说明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他转身面向北方。雾墙挡住了视线，但能感觉到风是从那边吹来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湿土。
“不管是不是陷阱。”他说，“我们都得走。”
赵刚咧嘴笑了下：“终于不用追着别人屁股跑了。”
陈玄提醒：“保持距离，随时准备散阵。如果再遇到类似傀儡，优先控制，别让它说话。”
小雨把书抱紧：“我会盯着魂体状态。”
道士轻轻点头，表示明白。
林青迈出第一步。脚踩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雾气在他面前分开一条缝，又迅速合拢。
其他人跟上。五个人排成斜列，缓慢推进。
走了不到二十步，林青忽然停下。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
一块碎布，深灰色，边缘烧焦。他翻过来一看，背面绣着半个符号，像是个倒三角，中间有条横线。
他盯着看了两秒，抬手递给陈玄。
陈玄接过一看，脸色变了。
“这是……三年前失踪的那个道观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