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营外的风停了。林青站在帐口，望着远处山影渐渐褪去黑气。昨夜那批靠近的人影，最后被岗哨拦下，是几个逃荒的百姓，饿得站不稳，手里连刀都没有。
他转身回帐，把炭笔往桌上一放，抓起水碗喝了一口。水凉了，他也没在意。
小雨还在睡，没叫她起来。他独自走出营帐，直奔训练场。
赵刚已经到了，正带着新兵列队。人不多，三十来个，大多是附近村子来的年轻人，也有几个老兵油子混在里面。队伍歪歪扭扭，有人低头抠手，有人东张西望。
“立正都站不好，打什么仗！”赵刚嗓门大，脸涨得通红，一脚踹在一个新兵腿上，“趴下！五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
那人摔进泥地里，挣扎着撑起身子。
林青走过去，没说话，先看了一圈。这些人衣服破，鞋底快烂，眼神里有怕也有倔。他知道，这不是兵，是一群被逼到绝路才来投军的普通人。
他走到队伍前，拍了拍赵刚肩膀：“换种法子。”
赵刚喘着气，“还能怎么换？不练狠点，上了战场就是送死。”
“他们现在不怕狠，怕没方向。”林青说着，自己脱了外套，往地上一扔，“我来带一轮。”
他趴下，标准姿势，手臂伸直，背部平直，开始做俯卧撑。
一下，两下，十下。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在泥土上。
新兵们愣住了，没人动。
“你们看谁？”赵刚吼，“参谋长能做五十，你们一个都做不完？”
有几个咬牙趴下去跟着做。一开始歪歪扭扭，做到十个就喘得不行。林青做完二十个起身，抹了把汗：“打仗不是比谁力气大，是比谁活得久。动作标准，才能省力气，留命。”
他指着旁边一根木桩，“今天第一课：倒功。摔也要摔对地方，不然骨头断了没人抬你回去。”
说完，他亲自示范，从站姿猛然侧扑，落地滚翻，起身利落。
“看明白没有？再来十个！”
这次没人偷懒。有人摔疼了哼一声，马上又爬起来继续。
太阳升起来，操场上全是尘土和汗味。林青一圈圈巡视，纠正动作，谁做得好就点个头。有人开始主动喊口号，声音生涩但认真。
中午吃饭时，赵刚端着碗过来坐下：“你真豁得出去。”
“我不做，他们不信。”林青嚼着粗粮饼，“你现在管的是人，不是机器。骂多了，心就冷了。”
“可时间不够。”赵刚盯着远处，“云州城那边，随时可能动手。”
“那就练出能用的人。”林青说，“三日考核，按计划来。能拼能忍的，留下；装样子的，趁早走人。”
下午练阵型。林青画了个简单图样在地上，三人一组，模拟推进、掩护、交替前进。新兵理解慢，一遍不行就两遍，错了也不骂，只让重来。
有个瘦高个总跟不上节奏，被同伴埋怨。林青把他单独拉出来，陪他练了半小时。
“我不是要你多快。”他说，“我是要你知道，有人会等你。”
那人眼眶红了一下，点点头。
傍晚收操，所有人累得坐在地上不想动。林青让伙房加了一锅稀饭，每人多分半个红薯。
夜里下了雨，营地一片泥泞。第二天清晨，训练照常。
雨水打在脸上，衣服贴在身上，地面滑得站不稳。几个新兵哆嗦着说能不能改期。
林青冒雨走进操场，站上高台。
“敌人不会挑晴天打我们。”他说，“你们今天少练一分钟，明天就多一分危险。”
他带头冲进雨里，跑完一圈泥地障碍，爬上湿滑的木墙，再跳进水坑翻滚而起。
其他人看着，没人再说话。一个个跟上去。
赵刚咧嘴笑了：“这才像话。”
第三天晚上，总结会。
林青当众宣布结果：十个人通过全部测试，编为“星火组”，由赵刚直接带领，负责后续突袭任务。
名单念完，全场安静了几秒，然后有人鼓掌，接着所有人都拍起手来。
那个瘦高个也在名单里，手拍得通红，低着头不敢抬头。
林青看着这群人，衣服脏，脸上都是泥，但站姿挺了，眼神亮了。
他知道，这帮人不一样了。
“你们现在还是新兵。”他说，“但只要肯练，三个月就能顶别人半年。”
赵刚接过话：“从明天开始，训练加倍。负重跑、夜间行军、格斗对抗，一样不少。”
有人脸色变了，但没人开口反对。
散会后，林青没走，留在操场边看他们收拾器械。星火组几个人围在一起低声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他走过去。
“有事？”
其中一人抬头：“林参谋……我们真的能打下云州吗？”
周围一下子静了。
赵刚皱眉想训人，林青摆手制止。
他没回答，转身走向场中央。那里堆着一堆干草和柴火，是白天练火攻用的。
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支火把，扔进草堆。
火光腾起，照亮一张张脸。
“一根柴，烧不了多久。”他说，“十根捆一起呢？一百根呢？”
他指着火焰：“我们现在就是这样。不怕慢，只怕散。只要心齐，火就能烧起来。”
没人说话。
风吹着火苗，噼啪作响。
有人小声重复了一句：“心齐……火就能燎原。”
声音很轻，但传开了。
林青站在火光前，身影拉得很长。他看向云州方向，那里还看不见，但在地图上，离这里只有两天脚程。
赵刚走过来，站他身边。
“这批人能用。”
“还不够。”林青说，“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打这一仗。”
“那你打算怎么说？”
林青没答。他弯腰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棍，在地上划出一条线。
从营地，指向云州。
火光映着那条线，像一道未完成的路。
他的手指停在线的尽头。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从雨中跑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急报！”那人喊，“南岭村那边——李三爷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