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放下碗，水还有点烫嘴。他正要转身回屋，眼角扫到街角那个穿旧军装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他没喊人，也没追，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两秒，然后对身边警卫低声说：“盯住东门和码头，凡是形迹可疑的，先拦下来问清楚。”
警卫点头跑开。小雨走过来，手里还拿着百姓送的花环。“你听见了吗？他们喊你万家生佛。”她声音不大，带着笑。
“别信这些。”林青摇头，“有人捧你上天，也有人想把你按进泥里。”
当天下午，赵刚抱着一叠纸走进指挥部。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开口就说：“周边五个镇子，全在照咱们的办法减租办学。有个村子自己凑钱请了先生，挂出‘云州学堂分塾’的牌子。还有三个县的青年组团来报名参军，说不为别的，就冲你能让人吃饱饭。”
林青翻了几页名单，都是陌生名字。他合上本子：“人收下，但得查清楚底细。现在谁都想往我们身上贴金，可里面有没有毒，还不知道。”
“明白。”赵刚顿了顿，“另外，城里开始传话本了。说书的在茶馆讲你的事，编成《林将军新政记》，一讲就是半天。昨天西市口那家老书铺，一天卖出去六十多份抄本。”
林青没说话。他知道名声这东西，能拉人上位，也能招来刀子。
三天后，消息传到了王旅长驻地。
他正在吃饭，副官递来一份油印小报。标题是《云州百姓迎新政，万人空巷谢林公》。王旅长看完，手一抖，筷子砸在地上。
“好啊！”他猛地站起来，“免税、办学、看病不要钱？他是拿军饷当善堂开吗？”
副官低着头不敢接话。王旅长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冷笑：“百姓懂什么？今天给他一碗米，他就喊爹。等仗打起来，粮不够分，兵不肯上，看他怎么收场！”
当晚，王旅长召集四个心腹开会。屋里门窗紧闭，连灯都只点了一盏。
“你们看看这个。”他甩出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了云州周边七处要道，“林青现在风头正劲，张将军那边天天夸他治民有方。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些人，迟早被当成摆设。”
一人小心问：“要不要……压一压他的势头？”
“压？”王旅长瞪眼，“他背后有张将军撑腰，明面上动不得。但现在老百姓都认他，士兵也愿意跟他打仗，这就是暗中夺权！”
另一人插话：“听说已经有两个小军阀派人打听，能不能跟林青合作练兵。”
“合作？”王旅长拍桌，“他一个副司令，还没资格谈合作！我看他们是想换主子了！”
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会儿，王旅长压低声音：“从明天起，给我盯着云州来的商队、信使、探子。凡是带消息出去的，截下来。另外，联系北边那位，就说货可以提前交，只要他们肯动手。”
“动手？”有人皱眉，“现在就……？”
“不是现在，是随时准备。”王旅长眼神发狠，“我不能让他再往上爬一步。否则有一天，咱们连骨头都要被他啃干净。”
与此同时，三路军阀在城外秘密碰头。
一间废弃庙宇里，五个人围坐在破香案前。没人自称老大，也没人提名字。
“林青这人，不简单。”一个戴皮帽的开口，“他在云州搞的那一套，咱们也可以学。兵心稳了，队伍才不会散。”
“学得来吗？”另一人冷笑，“他有钱有粮，还有张将军支持。咱们呢？手下三千人，一半饿着肚子。”
“可他现在名声太大。”第三人缓缓说，“前几天我派了个探子去云州，回来讲了一件事——有个老兵伤残回家，林青亲自送去二十斤米和一副拐杖。那老兵当场跪下磕头，说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忘恩情。”
屋里没人说话了。
半晌，皮帽男开口：“我想见他一面。”
“你疯了？”旁边人立刻反对，“你现在过去，等于背弃原有阵营！”
“我没说投靠。”皮帽男冷静道，“我是说，见一面。谈合作也好，谈互不侵犯也好，总比等他哪天打上门强。”
又一人叹气：“问题是，他愿不愿见我们这种人？”
“那就得看诚意了。”皮帽男掏出一封信，“我已经让儿子带上这份礼单，明天出发去云州。要是他敢收，说明他也有野心；要是他退回来，那才是真正清廉之人。”
会议结束，几人分头离去。夜色中，马蹄声轻响，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回到云州，林青正在看一封急报。
赵刚站在旁边解释：“刚才收到的消息，临阳镇出现一份伪造告示，打着你的名义宣布自立为王，还说要废除一切上级管辖。”
林青把纸扔到一边：“谁干的？”
“查不出来。但内容写得挺像那么回事，用了你以前讲话的语气，连落款印章都仿得很真。”
“有人想逼我表态。”林青冷笑，“要么我站出来澄清，等于承认我在争权；要么我不理，任由谣言扩散，最后变成‘民心所向，不得不反’。”
赵刚皱眉：“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林青起身走到窗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动。让他们吵去。真正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可外面都在议论。”
“议论怕什么？”林青回头，“只要云州的米还在发，学堂还在上课，病人还能拿到药，百姓就不会信那些鬼话。”
赵刚点头离开。林青坐回桌前，翻开新的情报汇总。
一页页看下来，他眉头越皱越紧。
三条不同渠道的情报同时显示：王旅长近半个月调动频繁，多次派出密使前往边境；两名原本亲他的地方团练首领突然更换防区；更有线人回报，某洋行仓库深夜有卡车进出，车上盖着军用帆布。
林青盯着最后一行字看了很久。那是周大根传来的消息：王旅长的副官前天夜里去了城东教堂，会见一名外籍人士，谈话时间超过一个时辰。
他合上本子，吹灭了灯。
第二天清晨，又有新消息送到。
赵刚一脸凝重：“三个邻县的代表，今天一早到了城外，说是专程来谈‘民生协作’。他们带了土产，还写了联名信，希望推广云州模式。”
林青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那份信。纸是普通的竹浆纸，字迹歪斜，但每一笔都很用力。
他看了一会儿，递给赵刚：“安排他们在南厅候着。中午我见他们。”
“你要答应他们？”
“不答应，也不拒绝。”林青走向马厩，“让他们看到云州是什么样子。让他们自己回去做决定。”
他翻身上马，没带卫队，只让赵刚跟在后面。一路穿过集市，路过学堂，最后停在义诊棚前。
几个孩子看见他，大声喊“林叔叔”。一位老大娘端着药碗走出来，非要塞给他一块红薯饼。
林青没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
远处，屋顶上有个人影一闪而过。那人举着望远镜，看了几分钟，转身跳下房顶，骑马向北疾驰而去。
林青吃完饼，抹了抹嘴。
他对赵刚说：“树越大，风越响。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
赵刚问：“那你怕不怕？”
林青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