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的清晨,四九城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雨儿胡同的青石板路上积雪渐渐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毯。何大江踩着积雪正在往前走。他肩头落了层薄雪,脚下却走的极快。
“小叔!”后面传来许大茂的声音,他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您吃了没?这大清早的,您这是去哪儿啊?”
“去考场外面看看。”何大江停住脚步,回头见许大茂跑得满脸通红不禁笑了,“今儿个高考头一天,桢彦,桢轩哥俩一早就出发了,我这心里总有点不放心。”
“我那俩兄弟肯定没问题的。”许大茂贼兮兮地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得意,“复习得好着呢,我还特意找杨卫国打听过。我现在就盼着喜报快点来呢!”
“这俩小子不管考不考得上,他们都得记住你大茂哥的好。”何大江说着从兜里掏出香烟,许大茂赶紧拿出打火机给点上。两人边走边聊。
“我这还不是应该的嘛!”许大茂挺高兴的,这人就是这样,你越是找他办事,他越是觉得自己有价值,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的意义了。
“轧钢厂最近怎么样?”何大江放慢了脚步,关切地问道,“现在你在工会干,还顺利吗?”
“小叔你是了解我的,放电影一直是我的强项。”许大茂的手艺还是没得说的,“我还带了俩徒弟。”
“我许哥没怪你?”何大江知道许富贵把放电影看的很重的,“不愿意教给别人。”
“我爸现在不管这个。”许大茂倒是看开了,“他现在最得意的就是带着孙子满胡同的晃悠,连高考都恢复了,这个也就不算啥了。”
“也对,以后还会有专门的培训机构的。”何大江点点头,“厂里报名的年轻人多吗?”
“挺多的。李书记开大会说了,厂里支持符合条件的年轻人都去考试。”许大茂缩着脖子直搓手,却压不住嘴角的兴奋,“厂里还专门给考生调了班,食堂还特意做了一顿好吃的,说是给他们补补身子。”
“前两天,京茹还听于莉念叨说,阎大爷给解旷,解娣加餐了,每天一个鸡蛋。”许大茂想起四合院的邻居,挤眉弄眼地笑道,“说是要给孩子们补补脑子。”
“老阎这人虽说有点抠门,但是已经改变了很多。特别是在儿女的学问上,他从不含糊的。”何大江点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家里孩子多,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啊,这次胡同夜校,大伙都没想到阎大爷是不要工资的,就冲这一点,我就佩服他。”许大茂当初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心里还犯嘀咕,这老阎是转性子了?
“你那大姨姐家没出什么幺蛾子吧?”何大江笑着问道,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戏谑。
“怎么没有?”许大茂撇了撇嘴,“夜校开了没多久,东旭哥和秦淮茹在家门口聊天,话里话外的就是觉得不公平,老阎家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他家棒梗吃亏了呗!”
“他们当老阎家占便宜?”何大江吸了口烟,望着胡同深处飘起的炊烟,语气骤然沉了下来,“有些人呢?仗着‘穷’字当令箭,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该让着他---这叫什么?这叫‘我弱我有理’,这是病!得治!”
“小叔,您这话可真够够新鲜的。”许大茂听得一愣,脚底下积雪“咯吱”响了一声。他赶紧扭头四处查看了一下,还好周围都没人,不然这番话可得引起一番议论。
“可现在这个时候谁家不穷啊?”许大茂哈着白气搓了搓手,“小老百姓的,大家伙儿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就是穷怕了,才更要争口气!”何大江拍了拍许大茂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不想看看胡同外面的世界?你就不想看看香港的霓虹灯是怎么的闪烁?”
“我,我哪敢想那些啊?”许大茂猛地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的不甘和向往。曾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今儿个被何大江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心里那点念想,像雪地里的火苗,虽小,却烧得人心里发烫。
“大茂,这人活一世,总得有点念想,不是?”何大江微微一笑,伸手拂了拂他肩头的白雪,“不是穷得理直气壮的念想,是往人高处走的念想!”
“四合院里面的其他人呢?”何大江随即岔开了这个话题。
“奥,奥!”许大茂一愣神,立马反应了过来,“易长天,您还记得不?老易的侄子?”
“这小子谁曾想在大西北蹲了十年号子。现在回来扫大街,倒是比从前老实多了。”许大茂自顾自地说道,“昨天我看见他蹲在门口啃窝窝头,还冲我点头笑呢。”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过日子吧?”何大江和易长天接触不多,“也算受过惩罚了。”
“行了,我先去考场外面转转,你忙吧?”到了胡同口两人分开走。何大江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你巧云婶子估摸着也在那边的。”
“小叔,有事您老吩咐啊!”许大茂冲着何大江远去的背影喊道。
东城区第二中学的考场外,张巧云和何大江撑着油纸伞,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儿子出来。张巧云手里还拎了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热乎的糖三角,那是两个孩子最爱吃的。
“妈,爸!”随着铃声响起,何桢彦哥俩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在外面等待的父母,“您二位怎么来了?”
“傻小子。”张巧云把保温桶塞给他们,眼里满是慈爱,“考完了,赶紧吃,还是热乎的。”
“哥,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没有?”何桢轩咬着糖三角,含糊不清地问道。
“做出来了。”何桢彦看了看老弟,得意地一笑,“你呢?”
“考完了,就不要讨论了。”何大江拍着两个儿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们一家子去前门吃涮羊肉,庆贺庆贺。”
前门大街的涮羊肉铺子里,铜锅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羊肉片在滚水里一滚就打卷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光。
“你俩考试也辛苦了,多吃点羊肉暖暖身子。”张巧云夹起羊肉在麻酱里裹了裹,递到两个儿子的碗里。
“他爸,你说咱家这俩小子都能考上大学吗?”张巧云一边笑着给两个儿子夹菜,一边转头问何大江。
“考不考得上,还得看这俩小子自己的本事。”何大江喝了一口面前的小烧,“这竞争激烈着呢。再说了,高考并不是终点,我认为它是人生的起点。”
“上午政治考试,我回答得非常顺手。”何桢彦边吃边说,“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在于。。。末了还引用了一句《资本论》上面的概述。”
“下午文科考史地,理科考理化。”何桢轩也和父母亲分享着自己的心得,“卫国哥说了,只要正常发挥就好!”
12月11日,上午是数学考试,下午是语文考试。
何桢彦的作文题目是《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他想起了自己兄弟俩在门头沟插队的情景,那些艰苦却充满希望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何桢轩的作文则是《恢复高考,是春天来临的讯号》。“我愿意做一颗种子,在知识的田野里生根,发芽。”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考场外,张巧云和何大江依旧是拎着保温桶等着俩儿子。
“哥,最后大题竟是函数与几何综合,用辅助线解法更巧的那种。”兄弟俩笑着撞着肩一路往外走,“卫国哥,给我们讲过的题型。”
“巧了不是?”何桢轩眨巴着眼睛调皮地一笑,“我今儿个早上还琢磨这个呢!”
张巧云听得直乐,“你们哥俩呀,跟那胡同串子似的,啥话都藏着掖着?”
自从1月初各高校录取通知书陆续下发,胡同里便热闹了起来。不时听到张家的儿子考上了师范,李家的闺女上了专科的消息。
每天都有邮递员的自行车铃铛声在巷口子响起,总有几家子大人和孩子探出头去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自家的喜报到了。
“何桢彦,何桢轩,在家吗?”腊月十八上午,邮递员老周的自行车在老何家门口停了下来。老周拿着两封牛皮纸信封的时候,整个手都在抖,“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人大的录取通知书!”
“北大,人大!老何家这祖坟是炸了啊!”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地在整个南锣鼓巷蔓延开来。人们是纷纷议论着,老何家这是出了两个大才子啊!
何大清和胡玲还是从邻居的嘴里知道的这个消息。自己的两个侄子可算给老何家露脸了!他们急匆匆地跑过来的时候,看到张巧云和周佳玉娘俩正抱着两封通知书抹眼泪。
“赶紧的放炮啊!咱老何家祖坟冒青烟了!”何大清拉着兄弟就要点炮,“两个大学生,还是北大,人大!”
“小叔,小叔!”外面许大茂抱着鞭炮一家三口子也来了。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仿佛是自己考上了大学一样高兴。
这一夜,雨儿胡同的灯火比往日亮得更久。后来老人们回忆,这是何家最荣耀的一夜;孩子们则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亮的星星。
而何家人知道,这不过是开始而已。两个大学生,要带着胡同里的期盼,带着祖祖辈辈的念想,走向更远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