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皇宫深处，永和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石虎躺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殿内站着几个御医，都低着头，神色慌张——他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还是没能让石虎好转。
殿外，几个羯族大臣正低声议论着。为首的是石遵的亲信，御史大夫石越。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 石虎病危，石遵继位已成定局，只要石虎一死，他就是新朝的功臣了。
“陛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石越问身边的一个御医。
御医连忙躬身道：“回大人，陛下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恐怕……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石越点点头，脸上的得意更浓了：“知道了。你们继续给陛下用药，无论如何，都要让陛下撑到石遵大人回来。”
“是！” 御医连忙应道。
石越转身，对身边的几个大臣说：“我们去偏殿等候吧。一旦陛下驾崩，我们就要立即派人去通知石遵大人，让他尽快赶回邺城，继承大统。
密室里的烛火已燃至过半，灯花 “噼啪” 爆响，映得墙上中原地图的纹路愈发清晰。冉闵的手指正按在邺城西北的 “金明门” 上 —— 那里是城西大营通往皇宫的咽喉要道，李农若能提前控制，便能截断石遵的援军路线。“城西大营的粮道在漳河南岸，” 李农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河流标记，声音压得极低，“石遵必定会派人监视，我需连夜调三百精兵护住粮船，再让副将赵青率五千人守住金明门，这样即便石遵发难，我们也有周转余地。”
冉闵点头，正要补充漳河大营的布防计划，密室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周威压低的嗓音：“将军！石会带着亲兵闯进来了，说是奉石遵之命‘巡查’，已经到前厅了！”
冉闵与李农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警惕。李农下意识地摸向腰间 —— 他今日虽穿便服，却在靴筒里藏了一柄短匕，那是当年平定梁犊之乱时，冉闵亲手送他的西域镔铁匕首，刀鞘上刻着 “同仇” 二字。“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李农皱眉，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我来之前特意绕了三道街，确定没人跟踪。”
“不是你的问题。” 冉闵起身时，手已按在密室墙角的暗格上 —— 那里藏着一把玄铁弯刀，是他当年斩杀慕容部大将慕容忠的战利品。“石会在城西大营外蹲守了半个时辰，恐怕早就怀疑你我往来，只是缺个由头发难。” 他走到密室门口，侧耳听着前厅的动静，能隐约听到石会嚣张的呵斥声，还有亲兵甲胄摩擦的 “哗啦” 声。
“若今日走不出去，城西大营的弟兄们……” 李农的话没说完，却难掩担忧。他麾下两万五千士兵中，有近万人是去年从雍州流民中招募的，这些人父母妻儿多死在羯族兵刀下，对石遵恨之入骨，可一旦他出事，群龙无首的士兵很可能被石遵分化剿灭。
冉闵回头看他，眼神坚定如铁：“今日我们不会死。石会带的亲兵不过五十人，府里的侍卫都是跟着我杀过慕容部的老兵，拼杀起来未必输他。你一会儿跟在我身后，见机行事 —— 我若拔弓，你便挡住他左侧的亲兵，周威会从右侧包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前厅墙上挂着我的‘穿云弓’，箭袋里有三支狼牙箭，足够解决石会。”
两人整理衣袍时，周威已第三次敲门：“将军，石会要闯进来了！他说再不开门，就以‘抗命’为由烧府！”
冉闵深吸一口气，推开密室门。走廊里的风裹挟着前厅的喧闹扑面而来，他看到几个亲卫正堵在走廊口，手里的长刀握得发白，而前厅方向，石会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鞭子：“冉闵！你躲在里面搞什么鬼？再不来见我，我就把你这将军府拆了！”
冉闵缓步走向前厅，李农紧随其后。穿过月亮门时，他特意瞥了眼墙上的穿云弓 —— 那弓身是黑檀木所制，弓臂上缠着银线，箭袋里的狼牙箭尾缀着红色羽毛，正是周威今早按他吩咐挂在那里的。前厅的光线比密室亮，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光影却被石会的亲兵踩得支离破碎。
石会果然坐在主位上，一身羯族贵族的鎏金铠甲，腰间弯刀的刀柄上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 —— 那是去年他活埋雍州流民时，从一个汉人秀才身上抢来的。他见冉闵和李农一同出现，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哟，两位将军倒是默契，躲在密室里商量了这么久，是在合计怎么反石遵大人吧？”
冉闵走到厅中站定，目光扫过两侧的亲兵 —— 这些人个个面无表情，手按刀柄，靴底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城外赶来，连歇都没歇就直奔将军府。“石将军说笑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与李将军商议的，是漳河大营的粮草调配 —— 近日漳河水位上涨，粮船无法靠岸，若不及时解决，士兵们怕是要断粮。”
“粮草调配？” 石会猛地拍案而起，鎏金铠甲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调配粮草需要躲在密室里？需要让李将军从城西大营绕三道街过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狠狠摔在地上，“这是密探从你府外树上搜下来的！上面画着邺城布防图，还标着城西大营的兵力！你敢说这是调配粮草？”
冉闵低头瞥了眼地上的纸，心脏微微一沉 —— 那是昨夜他写给李农的密信草稿，上面确实画了简易布防图，却被周威扔进了炭火盆，不知为何竟被石会的人捡了去。他很快镇定下来，弯腰捡起纸，指尖捏着纸角，声音依旧平稳：“这是我昨日画的练兵图，想请李将军指点阵法，石将军若是不信，可让军中老卒辨认 —— 上面标着的‘兵力’，其实是阵法中的队列人数。”
李农立刻上前一步，接过纸扫了一眼，顺着冉闵的话头道：“确实是练兵图。前些日子冉将军创了‘破胡阵’，特意邀我来商议如何改进，这纸上的队列，正是阵中的‘锋矢队’配置。石将军若懂兵法，该知道‘锋矢队’需三百人成阵，何来‘兵力’之说？”
石会被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阴沉。他本就不懂兵法，这密信是手下密探从炭灰里扒出来的，只看到 “城西大营”“漳河” 等字眼，便以为抓了把柄。此刻被李农点破，他索性撕破脸皮，挥手让亲兵上前：“少跟我扯这些！石遵大人有令，凡与汉人将领私下勾结者，一律拿下！你们若识相，就乖乖绑了自己，若敢反抗……”
他的话没说完，冉闵突然朝墙上的穿云弓走去。石会顿时警惕起来，拔刀指着他：“你敢动兵器？！”
“石将军别急，” 冉闵转身时，已取下弓握在手中，黑檀木弓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我只是想让你看看这把弓 —— 去年攻打慕容部时，我用它一箭射穿了慕容忠的铁甲，箭簇从他后心穿出，带出的血能溅三尺远。” 他边说边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狼牙箭，指尖抚过箭簇上的倒钩，“石将军不是一直想看看西域进贡的兵器吗？今日正好让你开开眼。”
李农见状，悄悄移动脚步，挡在石会左侧两名亲兵身前 —— 那两人手按刀柄，正欲上前，被李农的身影挡住后，动作顿了顿。周威则绕到右侧，给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亲卫们悄悄抽出腰间的短刀，藏在袖中。
石会的目光死死盯着冉闵手中的弓箭，喉结动了动。他虽嚣张，却也知道冉闵的箭术 —— 去年在昌黎城外，冉闵曾在百步之外射中一只飞翔的苍鹰，箭簇精准穿过鹰眼。此刻冉闵手持强弓，若真要动手，他未必能躲开。可他想起石遵的吩咐 —— 若冉闵和李农不从，便当场斩杀，提着两人的头颅回去领赏。贪念压过了忌惮，他冷笑一声：“少耍花样！今日你要么束手就擒，要么……”
“要么怎样？” 冉闵突然抬弓，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他左手握弓，右手拉弦，狼牙箭 “咻” 地破空而出，箭簇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石会的咽喉。石会瞳孔骤缩，想要拔刀格挡，可箭速太快，他只来得及抬手，箭簇便已穿透他的咽喉 ——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他身前的案几上，染红了那封密信草稿。
石会的身体晃了晃，双手死死抓住箭杆，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声响，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到死都没想到，冉闵真的敢在将军府里杀他 —— 石遵的亲信，羯族贵族的代表。
“将军！” 右侧的亲兵最先反应过来，拔刀冲向冉闵。周威立刻挥刀迎上，刀刃碰撞发出 “当” 的巨响，火星溅落在地上。左侧的亲兵也想动手，却被李农拦住 —— 李农从靴筒里抽出短匕，匕尖直指亲兵的胸口，动作快得让亲兵措手不及。“不想死就别动！” 李农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曾在平定梁犊之乱时，用这把匕首斩杀过三个羯族悍匪，此刻匕尖上的寒光，让亲兵的脚步顿在原地。
前厅里顿时乱作一团。冉闵的亲卫们从两侧冲进来，与石会的亲兵厮杀在一起。羯族亲兵虽悍勇，却架不住亲卫们以多打少 —— 这些亲卫都是冉闵从 “破胡军” 里挑选的精锐，每人都杀过至少十个羯族兵，刀术狠辣，招招致命。一个羯族亲兵刚砍倒一名亲卫，后背就被另一名亲卫刺穿，鲜血顺着刀刃流到地上，与石会的血混在一起，浓烈的血腥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前厅。
冉闵站在原地，手持穿云弓，目光冷峻地扫过战局。他看到周威正与一个身材高大的羯族亲兵缠斗 —— 那亲兵是石会的护卫队长，刀法娴熟，周威的左臂已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染红了黑色劲装。冉闵毫不犹豫，从箭袋里抽出第二支狼牙箭，搭弓拉弦，瞄准那亲兵的后心。“咻” 的一声，箭簇精准射中，亲兵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周威回头看了眼冉闵，眼中闪过感激，随即提刀冲向剩下的亲兵。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石会带来的五十名亲兵便全部被歼，没有一个活口。前厅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的睁着眼睛，有的握着断刀，鲜血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流到门口，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
李农的部众这时才从外面赶来 —— 他们是李农留在府外的护卫，听到厮杀声后冲进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看到满地尸体，尤其是石会的尸体，几个年轻的护卫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李农皱了皱眉，厉声喝道：“慌什么？石会欲杀我与冉将军，我们是自卫反击！若今日我们死了，你们以为石遵会放过你们吗？”
护卫们这才稳住心神，低下头不敢说话。冉闵走上前，拍了拍李农的肩膀，转向众人道：“各位都是汉人子弟，该知道羯族统治下的日子有多难 —— 你们的父母妻儿，或许死在羯族兵的刀下，或许被掳去当奴隶。今日石会来杀我们，明日石遵就会杀你们！若想活下去，若想为亲人报仇，就只能跟我们一起，对抗羯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几个年长的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曾在雍州失去妻儿的护卫，突然单膝跪地：“小人愿随将军，共抗胡虏！”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护卫也纷纷跪地，齐声喊道：“愿随将军，共抗胡虏！”
冉闵扶起带头的护卫，目光扫过众人：“从今日起，我们便是生死兄弟。汉人能不能站起来，就看我们能不能守住邺城，能不能打垮石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