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承克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酒液在杯沿晃出细碎的涟漪。
他抬眼看向谢隆仪，见对方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笑道：谢总兵口中的横财，怕不是这么轻易能拿到能吧？
果然只见谢隆仪嘿嘿一笑，又往毛承克身边凑了凑一脸贼眉鼠眼的模样道：
伯爷有所不知，漳州外海有个黑风岛，盘踞着一伙海盗，领头的叫林道乾，据说手里攒了十年的赃货，光白银就有几十万两。
他用手指蘸着酒液在桌上画了个圈，这伙人不仅抢商船，连官府的漕船都敢动，朝廷早就想清剿，只是个中情况复杂，实在是不好下手。
嗯？这有什么不好下手的？难道你们堂堂官军还打不过区区海匪？ 毛承克一脸轻笑，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谢隆仪闻言并没有动怒，而是长吧了一口气道，“伯爷可知郑芝龙？”
如此响亮的名字，毛承克当然知道。
他不仅知道，而且早在来厦门的路上，就提前派澄清司的探子去打探过相关情报。
他知道在福建沿海的海盗多半要给郑芝龙交 保护费，这位 海上王 明面上是大明游击将军，暗地里却掌控着闽浙海域的走私网络。
而郑芝龙本身也是海盗出身，你叫他自己剿自己，想想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是怕了郑芝龙？”毛承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谢隆仪脸上的表情僵了僵，随即苦叹道：伯爷明鉴。郑将军的船队遍布七省，林道乾每年要给他上贡三成赃物，咱们要是想动黑风岛怕是会引火烧身的。
怕引火烧身？ 毛承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混着海风的咸腥滚入喉咙，但谢总兵既然敢提，想必有应对之法。
金州号！ 谢隆仪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碗碟叮当作响，有这铁甲船在，郑芝龙的夹板船又算得了什么？咱们速战速决，抢了赃货就走，他未必敢追。
毛承克望着窗外夜色中的港湾，金州号 的烟囱还在冒着淡淡的白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谢隆仪的提议让他很是心动，一个海盗窝里的财富根本就是一般人不可相像的。
东江镇如今正在大力发展工商业，没有钱肯定是不行的，如果能打劫几个海盗，这钱不就来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对赵守忠道：去看看毛承斗睡了没，让他把海图拿来。
三更时分，海图在烛火下铺开。
黑风岛的位置被谢隆仪用朱砂圈出，周围还标注着三处暗礁。
毛承斗趴在桌边，用铅笔在图上画出 金州号 的航线：从厦门出发，顺潮而行，五个时辰就能到黑风岛。
他突然抬头，哥，郑芝龙的船真有那么厉害？
厉害的不是船，是他手里的海商网络。 毛承克指着图上密密麻麻的港口标记，泉州、潮州、吕宋...... 他的船队在哪里都能补给，咱们却是客场作战。
“客场作战？”毛承斗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要是换了从前，咱们拿他还真没有办法，不过现在有了‘金州’号，可要让那些海匪们见识风见识什么叫什么叫做厉害！”毛承克一拳重重砸在海图上。
次日清晨，金州号 和五艘福建水师的沙船悄悄驶出厦门港。
毛承克站在舰桥，看着海面上泛起的晨光，对谢隆仪问道：若是郑芝龙真的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谢隆仪握着腰刀的手紧了紧：他若敢拦，就说是剿匪公务，朝廷自有公论。
话虽如此，他的喉结却忍不住上下滚动，谁都知道，郑芝龙的船队比福建水师还强。
毛承克笑笑不说话，他非常清楚，此时此刻谢隆仪最大的自信恐怕就是来自己的这艘蒸汽铁甲船了。
船队在海面上行驶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从里程上计算， 他们已经进到了漳州外海，距离黑风岛已经不远了。
这时在前领头的一艘福建水师船上打出了一连串的旗语，意思是目的地到了。
毛承克忙举起千里镜顺着船只行进的方向观察起来。
没多久，黑风岛的轮廓刚出现在海平面上。
黑风岛像一头趴在海面的巨鳄，灰褐色的礁石环绕着半月形的滩涂，滩头隐约可见了望塔的影子。
毛承克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毛承斗道：让炮组校准射程，先敲掉那三座了望塔。
金州号 缓缓压向岛礁，烟囱喷出的黑烟在晨雾中撕开一道口子。
毛承斗趴在炮位旁，手里的六分仪转得飞快：左舷炮，仰角两度，距离三里！
三发开花弹呼啸而出，精准地砸在了望塔上。
木塔轰然倒塌的烟尘还没散尽，铁甲船已冲到滩前，船腹的暗门突然打开，五十名亲兵握着燧发枪跃入浅滩，靴底踩在贝壳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怜黑风岛上众海盗们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突然就发现一大队官军已经杀上了他们的小岛。
守住寨门！ 海盗头子林道乾在寨墙上嘶吼，手里的大刀劈得空气呜呜作响。
可他的手下刚探出脑袋，就被 金州号 的速射炮扫得抬不起头，那些三寸炮像长了眼睛，专打寨墙的垛口，铅弹溅起的碎石比刀子还厉害。
谢隆仪的沙船紧随其后，水师士兵举着盾牌涌上滩涂。
当亲兵们用炸药包炸开寨门时，海盗们早已没了斗志，有的跪地求饶，有的抱着金银细软往后山跑，却被绕到岛后的福建水师堵了个正着。
毛承克登上岛时，正午的日头正烈。
寨子里的库房被撬开，白花花的银子堆得像小山，旁边还码着丝绸、瓷器和几箱尚未开封的西班牙银币。
毛承斗蹲在银堆旁，数得手指都发颤：哥，这得有五十万两吧？
不止。 毛承克踢开一个木箱，里面滚落出几颗鸽蛋大的珍珠，让谢总兵派人清点，白银七成装船，珠宝和瓷器分三成给他的人。
清理战场时，亲兵从林道乾的卧室搜出一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年给
上贡的明细，光是去年就送了十二万两白银，还有三船胡椒。
毛承克把账册塞进怀里，对赵守忠道：烧了寨栅，留二十个俘虏清理战场，咱们撤。
铁甲船拖着满舱的赃物返航时，黑风岛的浓烟还在海面上盘旋。
毛承斗趴在船舷边，看着那座渐渐缩小的岛子，突然道：哥，郑芝龙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来找麻烦？
他会的。 毛承克望着泉州方向的海平面，但咱们得先让他知道，这笔钱不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