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坊内空气凝滞,烛火噼啪轻响,映亮季尘手中那柄“狗腿骨”雕刻刀的冷冽锋芒。刀尖悬停在画卷右上角的留白处,下方,画中美人秦素绫那双虚幻的眼眸,死死锁住他。恐惧,千年囚笼中淬炼出的纯粹绝望,此刻化作实质,几乎要溢出纸面。她以为,这个将她从归墟鬼市带回来的男人,终于要行最后的亵渎。
“别怕。”季尘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安抚即将崩裂的奇材,“艺术品要有骨,才立得住。人,也一样。”
右眼,那道漆黑的裂痕骤然亮起!这一次,季尘摒弃了繁复的因果丝线,以“破碎”的绝对视角,审视这幅画的“完美”。
他“看”到了!画师落笔时病态的偏执与爱慕,每一滴墨汁里“永不褪色”的执念,纸张纤维被秘法浸泡后烙印的“永恒禁锢”特性……无数“完美”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天衣无缝、名为“美丽囚笼”的概念之网。而秦素绫的灵魂,就是网中央那只最完美的蝴蝶标本——没有脊梁骨的标本。
“标本,立不起来。”季尘低语,刀尖骤然下刺!
没有刺破纸面的触感。刀尖触及画纸的刹那,“狗腿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嗡鸣。纯粹的“破碎”之力,如无形的探针,精准刺入概念之网最薄弱的节点——那片留白!
“咔嚓!”一声瓷器碎裂般的脆响在季尘感知中炸开!画师“永不褪色”的执念,应声而断!
手腕一抖,刀尖未起,横向猛拉!
“——嗤啦!”
那不是纸张撕裂的声音!那是规则被暴力撕开的哀嚎!仿佛烧红的烙铁狠狠划过严密的法术封印,发出令人牙酸的焦灼声!“囚笼”的作用域,被这道“裂痕”硬生生撕开一道豁口!
但这还不够!季尘眼神锐利如刀。典狱长的“不”太过粗糙,他要的,是在裂痕上植入独属于秦素绫的东西!
“你因完美而被囚。”季尘的意念随着刀尖灌入豁口,“我便赐你……一份‘不完美’!一份让你不再是标本的……‘瑕疵’!”
雕刻刀不再是武器,而是笔!蘸着季尘自归墟带出的、源自“破碎”的紫黑色能量,他在那片“概念豁口”中,下笔了!
他画下的,不是线条,而是一个词——一个代表自由意志、反叛起点、自我主宰的根源词:
“我”!
“——呃啊!!!”
千年未闻的痛呼,撕裂了画坊的死寂!不是悲鸣,是新生的阵嚎!秦素绫灵魂深处,被画师刻意抹去的“自我”棱角,被季尘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嫁接回去!如同被抽走脊骨的躯体,硬生生塞入一根龙骨打磨的、尖锐嶙峋的脊梁!
剧痛!撕裂!重塑!画中仙子温婉的眉宇在剧痛中扭曲,仿佛一头沉睡的野兽,正从灵魂深渊苏醒!
季尘脸色煞白如纸,额角冷汗如雨渗出,握刀的手臂肌肉紧绷到微微颤抖。代价远超预期!在雕刻“我”的瞬间,秦素绫千年的感知洪流般冲入他的魂海——被欺骗的恨,被囚禁的绝望,被当成藏品的屈辱……以及,对“我”这个概念新生的、炽热的渴望与迷茫!两股截然相反的意识在他魂海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堤坝撕裂!
“啧……该死的共鸣!”他低骂一声,猛地收回刀,嘴角溢出一丝鲜红。成了!
再看画卷,表面完美如初,右上角留白依旧。但一切已然不同!秦素绫的眼眸深处,哀愁被一抹疯狂的火焰取代——那是挣脱囚笼、不顾一切的渴望!气质从温婉仙子,蜕变为带刺的、濒临绽放的死亡蔷薇!
她不再是“被囚禁的秦素绫”,她是“活着的,想要挣脱的秦素绫”!
“好了,接下来的,是你自己的事了。”季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话音未落,画中的秦素绫,那只本应抚琴的优雅素手,此刻却充满了力量,缓缓抬起!指尖,触碰到了画纸的边界——那里,季尘划开的“概念豁口”虽已愈合,却留下了一道永恒的、无形的“裂痕”!
“poison……”一声沙哑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从画中溢出。那是她的“我”,觉醒后对这个世界发出的第一声诅咒。
下一刻,她的指尖,竟……穿透了画纸!如同穿过一层水幕!那只白皙美丽的手臂,正带着千年怨毒与新生的疯狂,一点一点,从二维的画中,探入三维的世界!
与此同时!
一股暴虐、熟悉的气息(属于黑月坊的主人,七曜阁月部在此地的执掌者)如惊雷般炸响在季尘感知边缘,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来不及多想!
“砰!!”
画坊大门被狂暴的力量从外踹开!满身酒气的黑月坊老板双眼赤红,状若疯癫,手持短刀咆哮而入:“我的杰作!我的完美‘小绫’……被毁了!!”他目光如毒蛇般钉在季尘身上,“是你!窃贼!你毁了我的藏品!!”
看到画中情形,老板彻底暴怒,嘶吼着举刀,疯狂扑向季尘!
但季尘,甚至没回头看他一眼!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只跨越维度而来、充满无限可能性的手上!他强忍着魂海的震荡,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迎向那美丽而致命的手指。
就在秦素绫的指尖即将完全挣脱画纸束缚的刹那,老板手中的短刀,带着刺骨的寒光,已贴近季尘毫无防备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