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白玉在掌中温润,异界呼救在魂中泣血。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嬴彻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口淡金色的血迹已擦拭干净,但灵魂深处因跨越时空的共鸣而产生的隐痛与沉重责任感,却越发清晰。
紧急召见的核心重臣与智囊齐聚。
虚拟星图上,三个光点被高亮标记:代表“旧日阴影之骸”的幽蓝漩涡,代表“稷下白玉”出土位置的温和白点,以及一个以目前第七扇区星图完全无法定位、仅能通过人皇命格共鸣模糊感应其“存在方向”的、不断闪烁的赤红标记——那个发出求救信号的未知人族世界。
嬴彻没有隐瞒,将稷下白玉的发现、异界呼救的冲击,以及研究院关于“阴影之骸”存在周期性规则信息排放的报告,悉数告知。
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信息量太大,且每一条都指向远超当前扇区事务的维度。
“陛下,”铁岩元帅率先开口,声音沉稳但透着凝重,“‘阴影之骸’排放信息,指向未知深空,其风险遥远且难以评估,可建立更高规格的监控预警体系,但非当务之急。‘稷下白玉’乃我族吉兆,当详查其源,或能增益国运。唯这异界呼救……”他顿了顿,“相隔无尽时空,其真实性、具体坐标、敌我实力对比皆属未知。第七扇区大战方歇,元气未复,主力舰队损伤亟待整补,长城修复需投入海量资源。此时远征未知星域,风险……难以估量。”
他的话代表了大多数务实派重臣的想法。家国未稳,何以远救?
万法研究院新任首席,一位在最终战役中失去左臂、以灵能义肢替代的女学者“璇玑”,却提出了不同看法:“元帅所言甚是,但忽略了两点。其一,陛下之人皇命格已非局限于第七扇区。此次共鸣,即是明证。这呼救能跨越如此距离与屏障精准触及陛下,说明对方文明绝非寻常,其‘薪火祭坛’与陛下命格存在某种本源层次的链接。这或许涉及人族在更古老时代的共同源头或盟约。其二,稷下白玉苏醒,或非孤立事件。它代表我族部分失落气运的回归。若陛下之人皇权柄,需统合散落诸天的人族气运方能圆满,那么回应此类呼救,或许不仅是道义,更是……必须的修行与权柄补全之路。”
她的话引入了更玄奥但也更本质的视角。
深谙气运之道的天仙院逍遥子(他因献出红尘愿力而元气大伤,但道行似乎更进一层)抚须缓声道:“璇玑首席所言,触及天机。陛下,老道以残余道韵感应那白玉与异界呼唤,隐约觉得……三者或有联系。白玉苏醒,如同锁钥初转;异界呼救,如同门户叩响;而那‘阴影之骸’……老道不敢妄言,但觉其排放信息所向,或许亦非偶然。冥冥之中,似有因果之线,将这几件事物串联。陛下乃持线之人。”
因果之线?嬴彻目光微凝。他想起了混沌卵沉睡前的最后意念,以及自己对“概念楔子”与“原始规则汤”反应结果的模糊预感。难道自己“定义”的不仅是一个结局,还无意中激活或触动了某种更宏大的、涉及诸天人族命运的连锁机制?
“纵有千般理由,现实困难依旧存在。”主管内政与资源调配的重臣苦笑,“远征所需非止舰队。跨如此距离维持通讯、补给、乃至规则适应,所需技术、资源皆为空前。且敌情不明,‘污秽之潮’听起来比‘凋零’更具主动侵略性。万一不敌,折损精锐事小,引火烧身,将战火再度带回第七扇区,则万死莫赎。”
争论在继续。拯救的道义、成长的必需、潜在的风险、现实的困难……各种观点激烈碰撞。
嬴彻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虚拟影像中的稷下白玉。温润的触感仿佛能透过影像传来,带着一种安定的力量。那异界的悲怆画面与呼唤,则如一根刺,扎在他的人皇之心上。他能感觉到,若对此置之不理,自己的人皇道心将留下难以弥补的裂痕,那刚刚汇聚起来的、源自本扇区子民的信念之力,也会因他的“退缩”而蒙尘。
良久,他抬起手,争论声渐息。
“诸卿所言,皆有道理。”嬴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决断的重量,“异界人族,同根同源,泣血呼救,朕既感知,便不容坐视。此为人皇之责,亦为我第七扇区文明气度之所系。”
他看到铁岩等人欲言又止,抬手制止。
“然,铁岩元帅与诸位爱卿所虑,亦是实情。第七扇区乃我等根基,不可动摇。故,此番行动,非倾国远征。”
他目光扫过众人:“朕决议,组建 ‘薪火远征先遣使团’ 。”
“使团规模求精不求多。旗舰以最新修复的‘人皇号’为核心,配属三艘最新锐的‘破晓级’高速探查舰,两艘‘摇篮级’综合支援舰。人员构成:铁岩元帅坐镇后方,总揽防务。使团军事统帅,由‘血刃’将军担任。” 他点出一位以果敢顽强着称、在最终战役中表现出色的少壮派将领。
“使团首席随军学者,璇玑首席,负责沿途规则环境分析与技术支援。逍遥院长,有劳您遴选精通道韵、擅长感应与抚慰的弟子随行,应对可能的精神污染与文明交流。”
“使团核心,朕将亲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纵然使团规模缩小,但让皇帝亲涉如此未知险地,依旧令所有人感到不安。
“陛下,万万不可!此非儿戏!”几位老臣几乎要跪下。
“正因非儿戏,朕必须亲往。”嬴彻语气斩钉截铁,“唯有朕之人皇命格,能最大程度维持与呼救源头的共鸣,作为航向信标。唯有朕亲临,可能具备与对方‘薪火祭坛’直接沟通、取得信任的资格。也唯有朕,需要去亲眼见证、亲身理解……诸天万界人族的处境与苦难。”
他站起身,脑后隐隐有极淡的人道光环虚影流转,威严尽显:“朕意已决。内政阁,全力保障后方稳定与长城修复,筹备使团所需特殊物资。军部,以‘血刃’为主,一个月内完成使团舰艇适配与人员遴选集训。万法研究院、天仙院,全力进行技术、道法支援准备。”
“朕离境期间,由铁岩元帅监国,镜阁老辅政,遇大事可联名决断,必要时……可唤醒混沌卵咨询。” 混沌卵虽沉睡,但若有危及扇区存续的巨变,应有应急唤醒方式。
“至于‘旧日阴影之骸’的监测与‘稷下白玉’的深入研究,由研究院牵头继续,任何异常,立即通过特殊信道向使团及监国团同步。”
条理清晰,不容置疑的命令逐一下达。众人见嬴彻决心已定,且安排周详,只得领命。
接下来的一个月,第七扇区如同精密钟表般高速运转。
“人皇号”在船坞进行了前所未有的强化改造。其核心加装了基于“逆潮”技术与稷下白玉研究初步成果的 “文明气运共鸣增幅器” ,旨在增强嬴彻命格感应力,并尝试建立跨时空的稳定精神链接。防护系统融合了律令秩序场残留技术与深渊吞噬特性的改良版,以应对未知的规则污染。引擎则采用了星云王座援助的部分古老相位航行技术,虽不完整,但能极大提升超远距离航行的效率与稳定性。
“血刃”将军雷厉风行,从各个精锐部队中遴选出一支千人的“薪火卫队”,其中不乏参与过最终战役的老兵。他们不仅战力卓绝,更对嬴彻有着近乎信仰的忠诚,并接受了针对异界环境、可能的精神攻击与污秽侵蚀的特殊训练。
璇玑带领团队,加班加点赶制各种便携式规则分析仪、净化装置、以及针对“污秽”特性的模拟对抗方案。逍遥子则闭门七日,制作了三枚蕴含天仙院秘传“清心破妄”道韵的玉符,交予嬴彻、血刃和璇玑随身携带。
在这紧张筹备中,嬴彻多次手握稷下白玉,尝试更深入感悟那异界呼唤。呼唤依旧破碎悲怆,但通过白玉的中和与增幅,他渐渐能剥离出更多信息碎片:那个世界自称“九鼎界”,文明以耕战、祭祀、铸鼎为核心;污秽之潮的源头,似乎与某种“堕落的地脉”和“外域邪神”的低语有关;他们的“薪火祭坛”,是由历代人皇与先祖英灵信念凝聚而成,如今已岌岌可危……
出征前夜,嬴彻独自来到混沌卵沉眠的静室。卵壳依旧温润,纹路黯淡。他将手覆于其上,注入一缕柔和的人皇气运。
“朕要暂时离开,去履行‘人皇’本当履行的职责了。”嬴彻低语,“家园,交给你了。”
混沌卵内部,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梦呓般的共鸣,似回应,似祝福。
启航之日,咸阳星港。
经过强化的“人皇号”流线型的舰体在星光下闪烁着暗金与银白交织的光泽,六艘护卫舰艇如忠诚的卫兵拱卫两侧。嬴彻身着简洁的玄色战袍,立于舰桥之上,俯瞰着下方送行的文武百官与无数自发聚集的民众。
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只有肃穆与期盼。
铁岩元帅代表监国团,敬上出征酒。嬴彻一饮而尽。
“陛下保重!愿薪火传续,凯旋归来!”万民心意,汇成无声的浪潮。
嬴彻转身,面向深邃的星空,目光锁定那只有他能感应到的、遥远悲怆的呼唤方向。
“人皇号,启航。目标——九鼎界。”
引擎低沉轰鸣,相位空间装置启动,舰队前方荡开涟漪般的波纹。舰群缓缓驶入,消失在常规宇宙的视野中。
他们带着第七扇区劫后余生的坚韧,带着对新知的渴望,更带着一份跨越时空的责任,驶向了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诸天深处。
这一次,不是为了生存而战。
而是为了延续,为了重逢,为了证明——散落星海的人族火种,从未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