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可说到做到，真就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那专注劲儿，比她起草上亿的商业合同还认真。
赵东来也没闲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似陪着陆瓒玩，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书房的方向，嘴角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无奈和坚定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陆亦可拿着两份打印好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得像是在进行一项重大的商业谈判。
“看看吧，赵省长。”她把其中一份递给赵东来，“条款清晰，权责明确。主要就是刚才说的那两条，我细化了一下，加了些违约条款和补充说明。”
赵东来接过来，还真就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陆瓒好奇地凑过去，看着满纸他不认识的字，又看看一脸正经的爸爸妈妈，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但肚子饿得咕咕叫，又不敢打扰，只能委屈地自己揉了揉小肚子。
赵东来看完，没什么异议，直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私人印章，在乙方签名处端端正正地盖了下去，然后接过陆亦可递来的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陆亦可也在甲方处签了名，盖了手印。
“一式两份，各自保管。”陆亦可把其中一份递给赵东来，自己收起另一份，临了还补充一句，“过几天有空，我得拿去公证一下，增加法律效力。”
赵东来被她这极其“律师范儿”的操作弄得哭笑不得，但还是配合地点点头：“随你。”
直到这时，两人才被陆瓒肚子里传来的、越来越响亮的“咕噜”声惊醒，抬头一看墙上的钟，早就过了平常的饭点。小家伙饿得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
“哎呀，忘了忘了！”陆亦可这才反应过来，满是歉意地摸了摸儿子的头。
赵东来也立刻起身：“想吃什么？赶紧去。”
陆瓒立刻举手，声音洪亮：“汉堡！麦当劳！那个快！”他现在只想尽快把饿扁的肚子填饱。
陆亦可和赵东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无奈。行吧，孩子最大。三人一起出门，驱车去了最近的一家麦当劳。
这个点，快餐店里人不多。暖黄色的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品特有的香气。陆亦可看着餐盘里的汉堡、薯条、炸鸡块，没什么胃口，只是拿起一根薯条，慢条斯理地蘸着番茄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她看着对面，赵东来正耐心地帮陆瓒把汉堡的包装纸剥开，又递给他一根吸管插进可乐杯里，自己则拿起一个巨无霸，很自然地咬了一大口。陆亦可看着，有些诧异。她以前……真的以为赵东来是不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的。
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应该出入高级餐厅，品味红酒牛排的那类人。
“你……居然吃这个？”她忍不住问。
赵东来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很自然地解释：“以前在一线蹲点、办案子的时候，什么都吃，泡面、盒饭、路边摊，能填饱肚子就行。汉堡还算好的了。”他顿了顿，看向陆亦可，眼神里带着点回忆的色彩，“后来……后来和你在一起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嫌味道大，也不健康，我也就跟着不吃了。”
陆亦可愣了一下，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却没什么印象。她本能地、几乎带着点防御性地全盘否认：“有吗？我不记得了。说得好像你为了我牺牲了多大爱好似的，我不认。”
赵东来看她这副耍赖不认账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帮她回忆：“怎么没有？就有一次，我在局里加班，随便吃了个汉堡当晚饭，回到家，你凑过来闻了闻，就说我身上一股洋葱和酸黄瓜味儿，非要我去洗澡换衣服才行。”
他这么一说，陆亦可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但她嘴上还是不肯认，故意装作茫然地问：“啊？有这回事吗？我真不记得了。反正，我不认。”
这时，正在努力啃鸡翅的陆瓒，抬起沾着酱汁的小脸，看看妈妈，又看看赵叔叔，奶声奶气地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妈妈，赵叔叔，我们三个，现在算是一家人了吗？”
陆亦可点了点头，咬了一口蘸满番茄酱的薯条，语气有点含糊：“嗯……算是吧。”
赵东来立刻反驳，语气坚定：“什么叫‘算是吧’？就是一家人。”
陆亦可瞥了他一眼，带着点敷衍：“急什么？证还没领呢，程序没走完。我又不会跑。”
赵东来放下手里的汉堡，看着她，目光深邃：“你是不会跑，但你会反悔。”
陆亦可一脸震惊，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我哪有？！赵东来你别污蔑我！”
“那行啊，”赵东来趁势追击，身体微微前倾，“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我们去民政局。你答应好了，我就不说了。”
陆亦可被他将了一军，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开始找理由：“诶，领证也算是个大事吧？是不是得选个黄道吉日？而且……是不是得等我爸妈旅游回来？好歹跟他们说一声……”
她的话在对上赵东来那副“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憋着气、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神时，自动消音了。
那眼神，执拗，坚定，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恳求？
陆亦可突然就没了办法，心里那点犹豫和矫情，在他这样的注视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她叹了口气，像是投降般挥了挥手：“好好好，去去去！明天就去！行了吧？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固执。”
话虽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太潦草了。
没有鲜花，没有隆重的仪式，甚至还是在麦当劳里，吃着汉堡敲定的终身大事？
这跟她少女时期幻想的任何场景都搭不上边。
虽然是二婚，但这也太潦草了吧！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抬头，又撞进赵东来那深不见底、却写满了“不容更改”的眼神里，所有到了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算了，就这样吧。
跟他，好像从来也没按常理出牌过。
吃完饭，赵东来送她们母子回去。陆瓒玩了一天，又吃饱喝足，早就困得东倒西歪，车刚停稳，就自己迷迷糊糊地溜下车，一溜烟跑进房间，估计脑袋沾枕头就能睡着。
陆亦可送赵东来到门口，夜风微凉。她看着他准备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点不确定感又冒了出来。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赵东来，”她声音很轻，带着犹豫，“你真的……想好了吗？咋们俩是不是太冲动了？要不……我们再等等？过段日子，等一切都更稳定点再……”
赵东来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的表情异常郑重，甚至，陆亦可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他握住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恳切：
“陆亦可，你别老这么试探我了。我就是想和你复婚，我们三个，正大光明地有个家。你别再这么犹犹豫豫、反反复复的了，行吗？”
陆亦可看着他微红的眼眶，心里猛地一酸。她想解释：“我不是犹豫，我就是……有点不确定而已。算了，跟你讲你也不明白……”
但最终，在他那样沉重而期盼的目光下，她所有的不确定和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点了点头，轻声说：“好，明天……十点。”
得到她确切的答复，赵东来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然后转身，大步走进了夜色中。
送走赵东来，陆亦可回到房间。本以为早就睡着的陆瓒，却从被窝里钻出一个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毫无睡意。他手舞足蹈地，一遍又一遍地向陆亦可确认：
“妈妈！以后我们真的天天都和赵叔叔一起生活，对不对？”
“我以后也有爸爸了，对不对？就是赵叔叔那样的爸爸！”
“他也会给我买很大很大的飞机模型，对不对？”
“我们真的是一家人了，对不对？”
陆亦可被儿子这连珠炮似的“对不对”问得头晕眼花，心里那点复杂的情绪都被他搅散了。她看着儿子兴奋期待的小脸，最终，认命地、一连说了好几个：
“对，对，对！都是对的！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