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融化的赭石,缓缓浸染着甘松岭连绵的山峦。
松赞干布伫立在牛皮大帐前,手中那卷用汉文书写的密报在风中簌簌作响。
唐军主力西进的消息,让这位吐蕃赞普的指节微微发白。
二十万吐蕃大军如同蛰伏的巨兽,在甘松岭的谷地与坡地上连绵扎营,旌旗如林,金鼓隐鸣,炊烟与暮色交织成一片灰紫色的雾霭。
大帐四周,牦牛毛编织的帐幕层层叠叠,形成坚固的防御屏障。
外层的营垒由圆木与夯土构筑,每隔十步便设有了望塔,塔上的哨兵手持青铜号角,警惕地注视着远方。
营寨外围,壕沟纵横交错,沟底布满削尖的木桩,壕沟之上架着可随时收起的吊桥。
吐蕃战士们身着锁子甲,腰间佩着锋利的短刀,在营区内往来巡逻,脚步声与铠甲的碰撞声在暮色中回荡。
松赞干布凝视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雪山,思绪回到半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甘松岭的山谷中,唐军的骑兵曾如黑色的浪潮般席卷而来,金属的撞击声、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呐喊声交织成一片。
然而,吐蕃军队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在山谷两侧设下伏兵,待唐军深入,滚木礌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随后,吐蕃的重骑兵从两翼包抄,将唐军主力分割成数段。血战整日,唐军溃败,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甘松岭下的溪流。
此战大唐松州都督韩威虽然战败,但是,唐军那不怕死的打法,也让松赞干布心有余悸。
“赞普,该用膳了。”近侍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了松赞干布的回忆。
他摆了摆手,目光依然投向东方。这场胜利不仅让吐蕃军队士气大振,更重要的是,那些原本依附唐朝的羌族部落,在目睹唐军的惨败后,纷纷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归附吐蕃。
松赞干布深知,这些羌人部落的倒戈,不仅为吐蕃增添了兵力,更重要的是,他们熟悉当地的地形与民情,这对吐蕃进一步扩张势力极为有利。
然而,唐军主力西进的消息却让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且末城内与松州城中的唐军,如同两枚钉子,随时可能对吐蕃防线发起攻击。
松赞干布心中清楚,唐军虽败,但根基未损,其强大的战争动员能力与精良的装备,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威胁。
他缓缓踱步,靴底踩在铺满羊毛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大帐内,羊皮绘制的地图摊开在矮几上,标注着唐军与吐蕃军队的布防位置。
“赞普,诸位大相已在议事厅等候。”近侍再次禀报。
松赞干布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大帐深处。议事厅内,十几位吐蕃重臣围坐一圈,青铜油灯的光芒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唐军主力西进,意图夺回失地。”松赞干布开门见山地说,“且末与松州的唐军,如同两把利剑,随时可能刺向我们的后背。诸位有何良策?”
一位白发苍苍的大相率先开口:“赞普,我军刚获大胜,士气正旺。不如乘胜追击,先取松州,再攻且末,将唐军彻底赶出西域大地!”
此言一出,厅内响起一片附和之声。然而,松赞干布却微微皱眉,目光扫过众人:“不可轻敌。唐军虽败,但实力犹存。且末城易守难攻,松州城又有重兵把守。
若我军贸然出击,一旦陷入持久战,粮草补给与后方稳定都将面临巨大压力。”
另一位年轻的将领反驳道:“赞普,如今羌族部落归附,我军兵力大增。若不趁此良机扩大战果,待唐军整顿完毕,恐怕再无如此好的战机!”
松赞干布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羌族部落的归附,的确是天赐良机。但我们更要谨慎行事,不可操之过急。这些部落刚刚归附,人心未稳,若强行让他们参战,恐生变故。”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松州与且末之间来回比划:“我们应采取守势,巩固现有防线。加强甘松岭的防御工事,囤积粮草,训练新兵。
同时,派使者安抚羌族部落,给予他们足够的赏赐与权力,让他们真正成为我们的助力。”
说到这里,松赞干布的目光变得坚定,“对于唐军,我们要以静制动。且末与松州相距甚远,唐军若要会师,必然要经过漫长的行军。我们可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议事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众人都在思索松赞干布的计策。
片刻后,一位大相起身行礼:“赞普高见。我军若能坚守防线,等待时机,必能再次重创唐军。”
其他重臣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松赞干布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却依然紧绷着一根弦。他深知,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兵力与谋略,更在于人心与后勤。
夜色渐深,大帐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松赞干布走出议事厅,望着营地里星星点点的灯火。
远处,吐蕃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低声谈论着战事,偶尔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胜利的喜悦,又有对未来的忧虑。这场与唐朝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回到主帐,松赞干布展开一张新的羊皮纸,提笔写下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