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楼内，人声鼎沸。
慕青和容月这次没选雅间，图个热闹透气，便在二楼寻了处相对清净的露天台子坐下。
台子临着街，又能看清楼下的戏台，视野极佳。
几碟精致小菜，一壶温得恰到好处的梨花白，两人对坐小酌。
容月夹了一筷子胭脂鹅脯，凑近慕青，压低声音道：
“可算能喘口气了，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位近来忙得脚不沾地，整日里不是户部就是宫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慕青抿了一口酒，笑道：
“林尚书乃朝廷肱骨，自然忙碌。你多体谅些。”
“体谅，怎么不体谅？”容月撇撇嘴，随即又眼睛一亮，换了话题。
“不说他了。诶，我前儿个听说，齐音公主近来和那位罗斯国的王子走得颇近？看来咱们顾丞相这块‘唐僧肉’，总算能清静些了？”
慕青横了她一眼，嗔道：“少胡说，什么唐僧肉。”
正说笑间，一阵清雅的香风拂过，两人抬头，便见云丝语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他今日还未着戏装，一身碧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清瘦，眉眼妩媚。
“慕少师，林夫人。” 云丝语含笑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好久不见。”
慕青道：“云郎君，你近来可好？”
云丝语唇角弯起，回道：“劳少师挂心，丝语一切都好。”
他接着说:“今日二位的席面，丝语已同掌柜打过招呼，算在丝语账上，聊表心意，两位可千万别推辞。”
容月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多谢云郎君！下回你登台，我定多叫些姐妹来捧场！”
“夫人客气了。” 云丝语又同慕青寒暄了两句，便退下了。
他刚走，容月便用手肘碰了碰慕青，挤眉弄眼：“这云郎君，可还对你念念不忘？”
慕青无奈地摇头：“你少编排人家。”
她端起酒杯，目光随意往楼下一扫，笑容一下子僵住。
只见齐音公主正带着苏文远，沿着楼梯款款而上。
容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立刻撇了撇嘴，趁那俩人还没走近，凑到慕青耳边低声嘀咕。
“真是晦气，吃个酒也能碰上。这祖宗今天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慕青面色不变，只借着饮酒的动作，扯了扯嘴角，声音压得极低：“爱怎么样怎么样，人家是公主，你待会儿管住嘴，别什么话都往外冒。”
说话间，齐音已走到了她们桌前。
出乎意料的是，她今日脸上竟挂着一丝堪称温和的浅笑，远没有平日那种恨不得用眼角余光将慕青剜下一块肉来的尖锐刻薄。
“慕少师，林夫人，真巧。”
慕青和容月立刻起身，依礼道：“参见公主殿下。”
苏文远也连忙上前，先是向慕青拱手：“下官见过慕少师。”
目光触及慕青时，脸上不禁泛起红晕。
随即又向容月行礼：“林夫人。”
容月也赶忙还礼：“苏大人。”
这一圈礼节下来，气氛透着一种古怪的和谐。慕青和容月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同时浮起一个念头：事出反常必有妖。
苏文远浑然不觉几个女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见到慕青，心中欢喜，又见公主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便鼓起勇气与慕青攀谈起来，无非是问些近日可好、读了什么书之类的闲话。
慕青心不在焉地应着，只想快点打发掉这诡异的局面。
她正琢磨着找个借口离开，齐音却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容月。
她说道:“林夫人，听闻您对香料颇有研究。本宫近日有些失眠，想寻些安神的香料，这春和楼三楼有上好的售卖。本宫对此道不甚精通，可否劳烦夫人陪本宫上去挑选一二？”
容月一愣，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公主开口，她哪有拒绝的余地？
只得讪讪起身，挤出笑容：“公主殿下言重了，臣妇荣幸之至。”
齐音满意地点点头，又对慕青和苏文远道：“慕少师，苏大人，你们且在此稍坐，本宫去去就回。”
说罢，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容月，径直往三楼去了。
桌前顿时只剩下慕青和苏文远两人。
慕青看着齐音离去的背影，心下无语。
怎么这女儿也学妈了？
想撮合她和苏文远？
真是无聊透顶。
不过，碍眼的人走了，她紧绷的神经倒也松懈了几分，只想着再敷衍片刻，便寻个由头离开。
苏文远见只剩他与慕青，心跳不由得加快，努力找着话题，从诗词歌赋谈到朝堂见闻。
慕青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早已飘远，忍不住想：顾兰倾这会儿在做什么呢？
她正走神，走廊却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怎么回事？”苏文远皱着眉站起身。
苏文远走出门，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不远处，两个衣着光鲜、看似富商模样的男子，正揪着一个捧着茶盘、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二厉声呵斥。
地上有些许泼洒的茶水印迹，其中一人的衣摆上明显湿了一大块。
“没长眼睛的东西！知道爷这身衣裳值多少钱吗？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一个胖商人唾沫横飞地骂道。
“就是！赶紧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今天不赔个百八十两，没完！”
另一个瘦高个也跟着帮腔。
那小二脸色惨白，连连鞠躬道歉，几乎要哭出来。
苏文远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他身为翰林清流，最见不得这等仗势欺人之事。
当即上前一步，沉声道：“二位，大庭广众之下，何必与一个伙计为难？有话好好说便是。”
那胖商人正在气头上，见有人出头，还是个文弱书生模样的，立刻调转枪口：“你算哪根葱？也敢来管爷的闲事？滚开！”
他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了随后慢悠悠踱步出来，正倚在门框上，抱臂胸前，似笑非笑看着他们的慕青。
当看清慕青的面容时，两个商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嚣张气焰瞬间熄火，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慕……慕少师！” 两人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慕青懒得跟他们废话，只从唇间吐出几个字：“赶紧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两个商人点头哈腰，也顾不上什么衣裳了，互相拉扯着，灰溜溜地挤开人群，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那小二对着慕青和苏文远千恩万谢。
慕青和苏文远重新回到露台的座位上。
很快有机灵的小二重新奉上热茶，压惊赔罪。
苏文远替慕青斟了一杯茶，感慨道：“慕少师威仪，令人叹服。”
慕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那杯微烫的茶水，吹了吹，饮了一口。
茶水入口温润，带着淡淡的兰香，似乎是春和楼特供的某种名品。
然而，一杯茶下肚没多久，慕青却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起初只是觉得身体有些发软，以为是屋子热气上涌让人觉得乏了。
但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从小腹深处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
那热度并非寻常燥热，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酥麻和空虚感，让她心跳莫名加速，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试图压制那陌生的悸动，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感觉……不对！
慕青心头猛地一沉，茶水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