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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安的指尖悬在那盘黑色录像带上方,冰冷的塑料外壳仿佛散发着无形的寒意。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走廊深处炸开,硬生生截停了他的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声音来源于大约二十米外,另一个刚刚凝聚成形的区域。

那里的景象与摇椅这里截然不同。

金属架子变成了老旧的木质课桌椅胡乱堆叠的形态,几台电视机屏幕闪烁着教室黑板和窗户的扭曲影像。

三名幸存者正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人手里紧紧抓着一盘刚刚从课桌抽屉里找到的录像带,脸上血色尽失,浑身筛糠般抖动。

看来被规则选中的人不止林怀安他一个。

“放回去!快扔了它!”他的同伴之一,一个穿着冲锋衣的男人惊惶地低吼,试图去抢那盘带子。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伸出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不,不行规则说要播放!”

手持录像带的是个年轻男人,戴着眼镜,此刻镜片后的眼睛因极度恐惧而睁得滚圆,声音也变得破碎不堪。

他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丢弃这盘致命的磁带,踉跄着走向离他最近的一台闪烁着雪花的电视机。

那电视下方,一台破烂的录像机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带仓咔哒一声自动弹开,像一个张开的黑色嘴巴。

“别放!”冲锋衣男人还想阻止,却被另一个稍显年长的女人拉住。

女人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眼神绝望。

“没用的,规则必须执行,不然可能更糟。”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眼镜男像是被操控的木偶,颤抖着将录像带塞进带仓。

带仓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棺盖闭合。

这个过程仿佛被刻意拉长,每一秒都煎熬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雪花屏幕瞬间变黑,随后亮起失真的彩色画面。

场景正是一间喧闹的中学教室。

面容稚嫩甚至有些怯懦的眼镜男正站在讲台旁,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一份试卷,上面用红笔打着一个刺眼的低分。

一个面目模糊但体型高大的男生正用力拍着他的后脑勺,周围挤满了哄笑的同学,一张张脸扭曲而模糊,充斥着恶意。

画面外的嘲笑声和起哄声被放大扭曲,混合着电流的杂音,尖锐地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放了我,求求你们。”影像里的年轻眼镜男带着哭腔哀求,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淹没。

“废物!考这么点分还有脸哭?”

影像里那个高大男生夺过试卷,三两下撕得粉碎,纸屑像雪花一样砸在年轻眼镜男的脸上身上。

现实中的眼镜男死死盯着屏幕,呼吸急促,嘴唇哆嗦着,仿佛再次亲身经历那场羞辱。

他额头上渗出冷汗,身体微微后仰,呈现出一种抗拒的姿态。

他徒劳地伸手想去遮挡屏幕,或是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手臂沉重得抬不起来。

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影像播放到高大男生将撕碎的纸屑强行塞进年轻眼镜男衣领的瞬间,画面猛地剧烈扭曲,饱和度飙升到近乎刺眼的程度,然后又骤然褪色变得灰败。

那影像中的高大男生猛地转过头,他的脸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变成了一张布满黑色裂纹如同干涸大地般的可怖面容,眼眶处是两个不断滴落黑色粘液的空洞。

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猛地向前一扑。

下一秒,电视机屏幕仿佛变成了水面,那扭曲的怨灵竟然半个身子从中探了出来。

它不断滴落着黑色的散发着腐朽纸张气味的粘稠液体,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目标明确地扑向早已吓傻的眼镜男。

“啊!”眼镜男发出濒死的尖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直,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因为过于惊慌,他差点被自己绊倒,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跑。

那怨灵完全脱离了电视机,落在合成材料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湿响,然后以一种关节扭曲的不自然方式快速爬行追赶,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道黑色的污渍。

它的速度并不算快,但那股纯粹的恶意令人胆寒。

它爬行时发出一种黏腻的摩擦声,混合着仿佛来自喉咙深处的咕噜声。

另外两名幸存者惊叫着四散躲开,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冲锋衣男人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做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恐惧地后退了两步。

他试图踢倒一个架子阻挡,但架子纹丝不动,仿佛焊死在地面上,他自己反而差点被怨灵挥出的由黑色粘液构成的触须般的手臂扫中,狼狈地翻滚避开,撞在另一个架子上,发出吃痛的闷哼。

“走!快走!”年长女人尖叫着,声音撕裂,不顾一切地朝着与林怀安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甚至不敢回头看。

冲锋衣男人也立刻跟上,两人跌跌撞撞地消失在昏暗走廊的阴影里,脚步声迅速远去。

只剩下那个眼镜男在绝望地奔逃,绕着那些冰冷的金属架打转,哭喊声和怨灵那令人牙酸的爬行声在走廊里回荡。

他的呼吸变成了急促的抽泣,体力显然在快速消耗。

霓光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又去摸她那部早已失灵的手机,手指颤抖着在冰冷的屏幕上徒劳地滑动,似乎想记录下这恐怖的一幕。

这似乎是她面对无法理解的危险时习惯性的防御机制,试图用镜头隔开自己与恐惧。

但屏幕依旧漆黑,反复按动电源键也无济于事。

她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手臂,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身体微微发抖,向林怀安他们这边缩近了几步。

陈寻的弩箭已然抬起,瞄准了那只扭曲的怨灵,但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迟迟没有发射。

她正在心里快速评估着。

规则是直面它,攻击这个从影像中爬出来的东西,是否会引发更恶劣的连锁反应?

这怨灵是规则的一部分,贸然攻击很可能被视为破坏规则,招致更可怕的后果。

更何况,这怨灵的目标非常明确,并非是他们。

她如今的首要任务是保证自己和临时盟友林怀安以及严观教授的安全,而不是为一个陌生人冒未知的风险。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寻找着退路或掩体。

严观靠在架子上,剧烈的咳嗽稍微平息,他死死盯着那追逐的场景,眼睛因为专注和病态的好奇而微微发亮。

他声音嘶哑地低语,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分析:“情感能量高度凝聚具象化,并针对释放源,规则的残酷体现在剥离个体最脆弱的部分,并进行攻击。”

他的呼吸依然粗重,但研究者的本能暂时压过了身体的不适。

他甚至试图从怨灵的形态和攻击模式上推断更多关于这个副本空间运作的规律。

林怀安收回了看向那边的目光,心脏沉重地跳动着。

眼镜男的遭遇冰冷而清晰地昭示了这个副本的规则,找到并播放属于自己的录像带,绝不是什么轻松的回忆重温,而极可能是一场直面内心最恐惧片段并被其具象化追杀的酷刑。

逃避或反抗规则,下场可能同样凄惨。这是一个两难的绝境。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眼前这把依旧吱嘎作响的摇椅,以及那盘写着他自己名字的录像带。

胸口的印记持续传来那种被无形钩子窥探翻搅的怪异刺痛感,比刚才更加清晰。

许多模糊的童年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带着一种陈腐阴冷的气息,仿佛冰凉的蛛网拂过脑海,带来一阵阵心理上的不适和轻微的反胃感。

他注意到,在那摇椅后方阴影笼罩的架子上,堆积如山的彩色儿童动画录像带外壳之间,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一闪而过。

那像是一个用白色油漆匆匆画下的图案,一个线条细密而扭曲的抽象蜘蛛网。

蛛网的标记?他们的人来过这里?还是这个副本本身生成的某种暗示?

这个发现让林怀安心头更沉,这意味着情况可能更复杂。但他没有时间深思,眼前的危机迫在眉睫。

身后的惨叫声和爬行声越来越近。

那个眼镜男在极度恐慌下,失去了方向感,竟然朝着他们这个方向逃了过来。

他脸上涕泪横流,眼镜早已不知甩飞到哪里,眼神涣散,充满了纯粹的动物性的恐惧。

身后不远处,那只扭曲的怨灵不紧不慢地爬行追赶,滴落的黑色粘液在地面上拖出一道恶心的痕迹,它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猎物的过程。

“别过来!”

霓光失声尖叫,惊恐地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架子,她手忙脚乱地扶住架子,脸色更加难看。

陈寻猛地调转弩箭,不再瞄准怨灵,而是指向了狂奔过来的眼镜男,厉声警告:“滚开!”

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她不能让这祸水引到他们这边。

眼镜男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瞳孔放大,只剩下逃命的本能,根本听不进任何话,直直地冲向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林怀安眼神一凛。

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眼镜男即将冲过摇椅旁,将那可怕的怨灵也引过来的瞬间,林怀安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把老旧摇椅的扶手。

吱嘎——

摇椅的摇晃被他强行制止。

就在他手掌接触摇椅木质扶手的刹那,一股极其冰冷的感觉顺着手臂猛地窜入他体内,与他胸口印记的刺痛感骤然重合。

嗡——

他脑中一声轰鸣,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扭曲。剧烈的眩晕感袭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旋转。

他似乎不再站在冰冷的走廊里,而是瞬间被抛入了一个昏暗且充满药味和老旧木头气味的狭窄空间。

光线很差,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房间里简陋的摆设。

眼前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极其苍老的女性脸庞,她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她干瘪的嘴巴微微张合,发出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的音节,像是一台即将彻底报废的老旧风箱。

一只枯槁如鸡爪,布满深褐色老年斑的手,正死死抓着他那时还很细瘦的手腕,冰冷而硌人,力量却大得惊人,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

摇椅在吱吱嘎嘎地响,缓慢地前后摇晃。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和绝望。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和茫然无措感如同冰水般淹没了他。

那是一种对沉重的冰冷的“终结”本身的原始畏怖。

“……安……怀安……”那含混的声音似乎拼尽全力,终于挤出了两个相对清晰的音节,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一道冰冷的烙印,重重砸在他幼小的耳膜上。

砰!

一声闷响将林怀安猛地从这短暂却窒息般的幻觉中拽了出来。

是那个崩溃的眼镜男,他终究没能逃过,被脚下散落的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倒在离他们不到五米远的地方。

他惊恐地翻过身,手脚并用地向后蹬爬,徒劳地试图远离那只不断逼近的恐怖造物。

他看着那只扭曲的怨灵不紧不慢地逼近,滴着粘液的黑色面孔上,那两个空洞直勾勾地锁定着他。

怨灵发出一声满足的、贪婪的嘶吼,猛地扑了上去。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再次响起,又很快变得微弱,只剩下一种令人牙酸的撕扯声和咕噜声,以及一种仿佛吸吮般的可怕声响。

黑色的粘液溅开,眼镜男挣扎的动作迅速减弱,最终彻底消失在那团蠕动的黑暗之下。

霓光猛地捂住了耳朵,死死闭上眼睛,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陈寻的弩箭依然指着那个方向,但她的脸色也很难看,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

她缓缓放下了弩箭,警惕地注视着那团暂时停止蠕动的黑色怨灵。

严观则被吓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用手捂着嘴,肩膀剧烈耸动。

林怀安的手还抓在摇椅扶手上,冰冷的触感和那短暂幻觉带来的心悸余波尚未完全褪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落在那盘录像带上。

刚才的幻觉,就是这盘磁带里记录的内容吗?

那种面对生命终局的恐惧这就是他需要“直面”的东西?

规则必须执行。

那团黑色的怨灵还在不远处,暂时没有动静,但谁知道它接下来会做什么。

他不能把危险引给自己和身边的人。

他松开了握着摇椅扶手的手,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那盘写着“林怀安”名字的黑色录像带伸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一股更强烈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他稳稳地拿起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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