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废弃车壳上的声音像某种诡异的打击乐。
林默蹲在一辆锈蚀的公交车残骸后，雨水顺着他的防水外套滑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城南废车场比他想象的更大——足有五个足球场大小，堆满了层层叠叠的报废车辆，形成一座金属迷宫。而根据“鲶鱼”的信息，入口就在第七区的地下。
“找到标记了。”耳机里传来苏芮的声音。
林默调整夜视镜，看向苏芮指的方向。在一辆翻倒的油罐车侧面，有人用喷漆画了一个几乎褪色的箭头，指向地面。箭头旁边是两个几乎不可辨认的字母：dS。
双蛇会。
“我下去。”林默低声说。
“太危险了，至少等——”
“没时间。”林默已经移动到油罐车旁，找到了那块伪装成废铁的地下入口盖板，“如果‘鲶鱼’说的是真的，我妹妹三年前在这里出现过，那她现在可能……”
他没说完。五年了，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可能性：妹妹林玥不是简单的失踪，而是被卷入了某个与记忆黑市有关的阴谋。而“双蛇会”正是这个城市最神秘、最危险的地下记忆交易组织。
盖板比想象中重，林默用尽全力才撬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化学药剂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开微型手电，光束照出一条陡峭的金属楼梯，通向黑暗深处。
“保持通讯。”他对苏芮说，“如果我十分钟内没有回应——”
“我会报警。”苏芮打断他，声音紧绷，“别说不吉利的话。”
林默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报警？在这个城市，警察要么是双蛇会的保护伞，要么就是他们的客户。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调整了一下耳机，然后钻入了地下。
楼梯比他预想的更长，仿佛通往地心。温度随着下降逐渐升高，空气中化学药剂的味道越来越浓。林默数着台阶——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然后他的脚触到了平地。
眼前是一个狭长的隧道，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昏暗的红灯。隧道尽头隐约有说话声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林默贴着墙前进，心跳在胸腔里敲击着肋骨。
“看到什么了？”苏芮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
“隧道，通向某个……”林默突然停住。
隧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展现在眼前。这里曾经可能是防空洞或地下仓库，现在被改造成了一个诡异的“实验室”——数十张简易病床排列成行，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头上连接着复杂的神经接口设备。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病床间穿梭，检查设备读数。
但最让林默血液凝固的，是墙上那个巨大的标志：两条相互衔尾的蛇，与“鲶鱼”记忆中那枚戒指一模一样。
“双蛇会的老巢。”他低声说。
“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个工作人员，还有……”林默数着病床，“三十多个‘病人’。”
如果那些一动不动的人还能被称为病人的话。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实验品，被固定在床上，任由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摆弄他们的大脑。
林默的视线扫过每一张病床，寻找着可能熟悉的面孔。五年了，林玥现在应该二十一岁，但在他记忆中，她永远是那个十六岁的女孩，笑容明亮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第七区……”他喃喃自语，目光移向实验室的角落。那里有一扇标着“7”的门。
就在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走向那扇门。林默屏住呼吸——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戴上，正是那枚双蛇衔尾戒。戒指在红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门开了，女人走进去。
林默必须做出决定：是继续隐藏，等待更安全的时机，还是冒险跟上？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去六分钟。苏芮在上面等不了多久。
“我要进去。”他对着通讯器说。
“什么？等等——”
林默已经行动了。他等到一个工作人员转身的瞬间，快速穿过病床间的空隙，来到7号门前。门没有完全关闭，留着一道缝隙。他小心地推开一点，侧身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短走廊，尽头又是一扇门。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样本不够稳定，79号又出现了排异反应。”
另一个声音回答：“加大抑制剂剂量。我们不能再拖延交付时间。”
林默靠近那扇门，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内看。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实验室，中央是一个圆柱形培养舱，里面漂浮着某种半透明的胶状物质。女人和另一个戴双蛇戒指的男人站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但林默的目光立刻被实验室另一侧的东西吸引——墙上挂满了照片。失踪者的照片。有些打了红叉，有些标着数字，还有一些被圈起来，旁边写着“稳定”或“失败”。
然后他看到了她。
林玥。
她的照片被钉在角落，标号“47”，旁边写着“最终阶段”。照片上的她比记忆中成熟，脸色苍白，眼睛半闭，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毫无疑问，那是他的妹妹。
林默的手指不自觉地抠进门框，木刺扎进皮肤也浑然不觉。五年了，他终于找到了她。但为什么是在这种地方？为什么她的照片会在这里？什么是“最终阶段”？
“79号的记忆结构已经开始崩溃。”男人的声音将林默拉回现实，“如果47号也失败，我们就没有备用载体了。”
“47号是目前最稳定的一个。”女人说，“她的记忆清除得很彻底，神经可塑性也符合要求。只要再完成最后一步……”
“那就尽快。买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记忆清除。神经可塑性。买家。
这些词在林默脑海中拼凑出一个可怕的图景：双蛇会不仅买卖记忆，他们还在“改造”人，把人变成承载他人记忆的“载体”。而林玥，他的妹妹，成了他们的“47号实验品”。
愤怒像岩浆般涌上喉咙，林默几乎要破门而入。但理智拉住了他——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林玥现在在哪里，需要了解这个实验的全部真相。
他退后几步，快速拍下实验室内部的照片，特别是那些标着编号的失踪者照片。然后他注意到控制台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标签上写着“涅盘计划”。
涅盘。重生。
双蛇衔尾，循环往复。
林默突然明白了这个标志的含义——他们不是在简单地买卖记忆，而是在尝试某种更可怕的东西：将一个人的记忆完全移植到另一个人身上，实现某种意义上的“重生”。
而林玥，被清除了自己的记忆，正等待着承载某个“买家”的记忆和人格。
他必须找到她，现在。
林默正准备离开，走廊另一端的门突然打开。一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电击棒。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一秒。
“你是谁？”保安厉声问。
林默没有回答，转身就跑。保安的喊叫声在身后响起，紧接着是刺耳的警报声。他冲出门，回到主实验室，发现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的方向。
“抓住他！”有人大喊。
林默在病床间穿行，撞翻了一台监测设备。警报声回荡在整个地下空间，红灯开始闪烁。他必须回到入口，必须找到苏芮，必须——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的病床上伸出，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默猛地回头，对上了一双空洞的眼睛。那是个年轻女孩，头上连着电极，嘴角流着口水。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帮……我们……”女孩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在……偷记忆……偷灵魂……”
林默想挣脱，但女孩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清醒：“47号……在隔离室……最下层……”
然后她的眼睛翻白，手松开了，整个人瘫回床上，仿佛刚才的清醒从未存在过。
保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默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女孩，然后继续向出口跑去。他穿过隧道，爬上楼梯，推开盖板时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
雨还在下，比之前更大了。
“苏芮！”他对着通讯器喊，“我们得离开！现在！”
没有回应。
林默环顾四周，废车场空荡荡的，只有雨水敲打金属的声音。苏芮不见了，但她的装备包还放在原地，里面的扫描仪和干扰器都完好无损。
“苏芮？”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微弱。
然后他看到了——地上有一串凌乱的脚印，通向废车场边缘的一辆厢式货车。货车的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
林默从装备包里取出电击器，慢慢靠近货车。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苏芮？”他站在货车前，手电光束照进车内。
光束照到了一双鞋。苏芮的鞋。她躺在车厢地板上，一动不动。
林默的心跳几乎停止。他爬进车厢，伸手去探苏芮的脉搏——还活着，但后脑有血迹，显然是被人击昏了。
就在这时，车厢门猛地关上。林默转身，手电光束照到了一张陌生的脸——一个戴双蛇戒指的男人，正对他微笑。
“林先生，”男人说，声音像是砂纸摩擦，“我们等你很久了。”
林默举起电击器，但男人动作更快。一根针管刺入林默的颈部，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他的四肢立刻变得沉重，视野开始模糊。
“别担心，”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这只是让你安静一会儿。47号需要你……非常需要你。”
林默挣扎着保持清醒，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男人身后墙上贴着的海报——
涅盘计划：记忆永生，灵魂不灭。
下面是一行小字：双蛇会诚邀您体验前所未有的重生服务。成为历史，或成为未来，选择在您。
然后，什么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