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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奇门遁甲

野鸡脖子带来的惊悸如同附骨之疽,尚未在众人心头完全平复。队伍在潮湿闷热、光线晦暗的雨林中继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踏在松软湿滑的腐殖质上,发出“噗嗤”的轻微声响,在这片被按下了静音键的丛林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都显得格外沉默,仿佛被抽走了说话的力气,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用刀鞘或枪管拨开挡路藤蔓时带起的簌簌声,打破着林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经历了接连不断的毒虫、致命毒瘴和那如同潮水般的恐怖蛇群,这片看似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原始世界,在众人眼中已彻底化作了色彩斑斓的坟墓,每一步都潜藏着未知的杀机。

李莲花与白芷并肩而行,他看似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呼吸较之平日略微深沉、缓慢了些许。方才为了引开蛇群,将“婆娑步”催谷到极致,在无数毒牙间穿梭,对他如今这具并非处于巅峰状态的身体而言,并非全无负担,内力与精神的消耗远超常人想象。白芷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气息间那微不可查的凝滞,没有多言,只是悄悄地从袖中滑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莹润的碧色药丸,借着衣袖的遮掩递到他手边,低声道:“固本培元,含服。”

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李莲花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泛起一丝暖意,从善如流地接过药丸,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微凉的掌心,随即将药丸纳入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药力如同涓涓暖流,缓缓散入四肢百骸,滋养着有些疲惫倦怠的经脉,驱散着那股深入骨髓的湿冷寒意。他对着白芷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静湖,带着安抚的力量,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白芷的目光却落在他青色衣袖上那几处被蛇牙划破、边缘泛着细微毛糙的痕迹上,心有余悸的感觉再次掠过心头,但她深知此刻不是担忧的时候,只是将这份后怕压下,更加凝神地注意着周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张起灵依旧如同最可靠的磐石,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步伐稳定而精准,每一步的距离都仿佛经过丈量,踩在泥泞或盘根上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仿佛体内装着一架永不疲倦、永不出错的精密机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鹰眼,不断扫视着前方看似千篇一律的绿色屏障,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黑瞎子和解雨臣负责断后,两人之间的言语交流也少了许多,更多是靠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通过眼神的短暂交汇和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手势进行沟通,确保后方无忧。吴邪和王胖子走在队伍相对安全的中间位置,经历了之前的险死还生,两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再有丝毫大意,吴邪不时擦拭着眼镜上的水汽,王胖子则紧紧握着工兵铲,胖脸上往日的嬉笑被凝重取代。

不知行了多久,脚下的地势开始出现微妙而持续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深陷泥沼或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而是逐渐出现了一些散落的、表面相对平整光滑的巨石。这些巨石大小不一,小的如磨盘,大的堪比房屋,形状也并非完全天然浑圆,棱角处隐约能看出人工开凿的痕迹,只是被岁月和雨林侵蚀得模糊了。它们如同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匍匐在茂密的植被之间,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苔藓和纵横交错的深绿色爬藤。

“诶,你们快看这些石头,”王胖子好奇心起,用手中的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半人高巨石上垂落的藤蔓,露出了下面模糊不清、但明显是人工雕刻的纹路,“这雕的是个什么玩意儿?鸟不像鸟,兽不像兽的,瞅着怪瘆人的。”那刻纹线条古朴粗犷,构成的图案扭曲抽象,透着一股原始的、蛮荒的神秘感。

吴邪凑过去,扶了扶眼镜,借着林隙间斑驳的光线仔细辨认,眉头渐渐皱起:“像是某种非常古老的图腾或者祭祀符号,风格很诡异,和我以前研究过的任何中原文化都不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他伸出手指,虚抚过那冰凉的刻痕,试图从中解读出些许信息,却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

解雨臣也上前几步,目光并未局限于单块石头,而是扫视着周围巨石的分布,沉吟道:“这些石块的分布,似乎也有些规律,彼此之间的距离、所处的方位……不像是随意滚落或者自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人有意安置在这里的。”他身为解家当家人,对风水布局、古物鉴定自有独到眼光,此刻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寻常。

越往前走,这样的巨石出现的频率越高,体积也愈发庞大。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地矗立在愈发稀疏的林木之间,但若有人能立于高处俯瞰,或许便能发现它们彼此呼应,隐隐构成了一个难以理解的庞大图案。周围的林木也开始变得稀疏,树冠不再那么浓密,允许更多的天光落下,却并未让人感到明亮,反而因为光线的投入,更显露出此地的诡异。取代高大乔木的,是一种低矮的、叶片呈暗紫色的怪异灌木,密密麻麻地生长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如同陈年檀香混合着某种植物根茎腐朽气息的古怪味道,吸入肺中,让人微微有些头晕。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张起灵再次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这一次,他抬起的手臂绷得笔直,握拳的手势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警告意味,仿佛前方存在着足以瞬间吞噬生命的巨大危险。

“怎么了,小哥?”吴邪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声音不由自主地压得更低,紧张地问道。所有人都瞬间进入了戒备状态,武器在手,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没有回答,如同凝固的雕像,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如刀,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扫视着前方那片被暗紫色灌木和奇异巨石占据的区域。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竭力望去,心脏不由得越跳越快。

只见前方大约百米开外,林木几乎完全消失,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半径约莫五十米的圆形区域。那里几乎没有高大树木的遮蔽,只有那些低矮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暗紫色灌木丛,如同地毯般铺满了地面。而林立于灌木丛中的,是更为巨大、更为规整的暗青色石碑和粗壮的石柱。这些石碑石柱远比之前散见的巨石要高大得多,表面打磨得相对光滑,上面雕刻着更加复杂、更加扭曲诡异的图案和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它们在昏沉的光线下沉默矗立,排列得隐隐构成了一个环形的、令人不安的阵势。区域的中心,地面微微隆起,那里矗立着一座半塌陷的、由某种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方形建筑,形似一座古老的祭坛或者庙宇的基座,大部分墙体已被厚厚的藤蔓、苔藓和滑腻的泥土覆盖,只露出一个不到两人高的、幽深黑暗的洞口,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张开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嘴巴。

然而,最令人心悸的,并非是这造型诡异的远古遗迹本身,而是那片区域上空隐隐萦绕的一种无形的“力场”。肉眼看去,空气似乎并无异常,但身为高手的张起灵、黑瞎子、解雨臣,乃至内力修为精深、灵觉敏锐的李莲花,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压抑感,仿佛前方的空间结构都发生了扭曲,空气变得粘稠沉重,如同无形的胶水,阻碍着内息的自然流转,甚至连思维都似乎变得迟滞了一些。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警报在每个人脑海中尖啸,警告他们前方是禁区。

“有阵法。”张起灵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肯定,言简意赅地下了论断。这三个字如同冰锥,刺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阵法?”王胖子瞪大眼睛,脸上肥肉抖了抖,“这西王母宫门口还摆这玩意儿?她老人家还懂这个?这不是为难咱们这些老实人吗?”

黑瞎子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从不离身的墨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语气难得地失去了往日的戏谑,变得正经而凝重:“而且看样子,不是一般的迷魂阵或者依靠机关触发的陷阱阵。这气场……非常古老,非常邪门。能量流动混乱却又自成一体,感觉像是……融入了这片天地本身。很可能是……奇门遁甲。”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缓慢沉重。

“奇门遁甲?”吴邪脸色骤然一变,失声低呼。他曾在三叔留下的某些极其晦涩的笔记中,以及一些被视为荒诞不经的野史杂谈里,看到过关于这种上古秘术的零星记载。知道这是古代最高深的术数之一,号称帝王之学,蕴含天地至理,宇宙玄机,变化无穷,鬼神莫测。若不得其法,不明其理,陷入其中,轻则迷失方向,困顿至死,重则引发阵法反噬,瞬间飞灰湮灭,是远比任何机关毒虫都要凶险的存在。他猛地看向队伍中对古物和秘术最有研究的解雨臣,声音带着一丝希冀和紧张,“小花,你……你懂这个吗?”

解雨臣此刻面色亦是凝重如水,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死死地盯着那片石碑阵,试图从中找出规律:“解家传承的典籍中,对奇门遁甲确实有所提及,但都流于表面,语焉不详,真正的核心秘传早已失散在历史长河中,十不存一。眼前这个阵法……”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撼,“我看不出其具体跟脚和变化门道。”他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更加仔细地辨认着那些石碑上深邃的刻纹和整个区域的布局结构,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布局骨架似乎暗合洛书九宫,但方位颠倒错乱,气机交感完全违背常理,彼此冲克,混乱到了极点……似乎……是反着来的?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种极其偏门、甚至被远古先民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篡改、扭曲过的变种,充满了恶意与毁灭性。”

他不敢再贸然前进,迅速退回原地,仿佛离那片区域过近都会带来不测,沉声对众人警告道:“完全看不懂,毫无头绪。硬闯恐怕会立刻引发不可预知的严重后果。可能是无穷无尽的幻象迷宫,可能是触发毁天灭地的机关,也可能是直接引动地火风水……甚至是更凶险、超出我们认知的东西。”

一时间,队伍陷入了死寂般的僵局。目标近在眼前,那黑色建筑的幽深入口仿佛带着魔性,在无声地召唤着他们,诱惑着他们去揭开西王母宫的神秘面纱。但前方这片无形的、却散发着致命威胁的屏障,却成了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天堑,将希望与绝望清晰地分割开来。王胖子急得抓耳挠腮,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计可施。吴邪也是眉头紧锁,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看过的所有杂书,试图找到一丝灵感,却皆是徒劳。张起灵沉默地注视着那片死亡区域,如同孤狼审视着陷阱,他凭借的是远超常人的、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感知其中的危险程度,但显然,对于这种需要极其复杂精妙推算的玄学术数,他的本能也无法提供具体的破解之法。

黑瞎子眯了眯眼,尝试着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坚硬石块,运足臂力,猛地向那片石碑阵区域掷去!石头带着破空声,高速飞入石碑范围。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石头的飞行轨迹在进入那片区域的瞬间,竟然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违背物理常识的诡异偏折!它不是沿着抛物线自然坠落,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划出一道极不自然的弧线,“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一块刻满扭曲波纹的石碑上,砸下些许碎石屑。紧接着,那片区域的景象似乎微微扭曲、荡漾了一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一股更加强大、更加令人心悸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让在场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窒,胸口发闷!

“不行!绝对不能乱试!”解雨臣脸色发白,立刻出声严厉阻止,“这阵法敏感异常,任何外力的不当触动,都可能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会彻底激发阵势,让情况变得比现在糟糕十倍、百倍!我们可能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绝望的情绪开始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之际,一个温和而平静的声音,如同拂过幽谷的微风,在众人身后响起:

“或许……可以让我看看?”

众人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李莲花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走到了队伍前面,站在了解雨臣身侧。他正微微侧着头,目光沉静地打量着那片杀机四伏的石碑阵,脸上并无太多畏惧之色,反而带着一种纯粹探究的意味,仿佛在欣赏一件构思精巧却略显复杂的艺术品。

“李大哥,你……你懂这个?”吴邪惊讶地脱口而出,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在他印象里,李莲花医术高超堪称国手,身手不凡深藏不露,但这奇门遁甲乃是极其偏门、深奥、近乎玄学的古老学问,与医术武功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李莲花闻言,谦和地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月光流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语气平和地说道:“不敢说懂。李某才疏学浅,只是早年因一些特殊的缘故,对机关消息、五行八卦、生克变化之术,略有涉猎,粗通皮毛而已。”他所说的“缘故”,自然是指当年身为四顾门门主李相夷时,纵横江湖,博闻强识,遍览天下奇书,以及后来心灰意冷,隐居市井,建造那座可移动的莲花楼以安身立命。莲花楼本身,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个移动的、小型的、融入了奇门原理的机关造物,其中蕴含的隐匿、防御、困敌之妙用,皆暗合易理之道,非寻常匠人所能为。

他缓步上前,并未鲁莽地踏入那无形的阵法范围,而是沿着其边缘地带,如同一位耐心的学者,开始缓缓踱步。他的目光变得极其专注,依次细致地扫过那些矗立的、沉默的暗青色石碑和石柱,观察着它们的材质、朝向、彼此间的角度距离,以及地面上那些被厚厚苔藓和落叶覆盖、却依旧隐约可见的、仿佛沟渠或特定符号般的古老刻痕。他的手指偶尔会在空中无意识地虚划,似乎在模拟推演着什么。

“解兄弟方才所言,确实切中要害,此阵确实是以洛书九宫为基本骨架构筑而成,”李莲花一边观察,一边缓缓道来,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稳定,如同山涧溪流,涓涓流入每个人因焦虑而干涸的心田,“但其所用,并非简单的方位颠倒或者错乱布置。诸位请看,”他抬手指向离他们最近、位于阵法偏东南方向的一块石碑,那上面刻着一个形态扭曲、仿佛在痛苦燃烧的火焰图案,但诡异的是,那火焰的尖端并非向上燃烧,而是死死地指向下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戾,“此位按九宫,当属‘离’位,离为火,本当位居正南,象征光明、炎热、向上、分离。但此碑不仅方位有所偏斜,未居正南,其核心火纹更是彻底倒悬,这乃是易经六十四卦中的‘火水未济’之象,火上水下,两不相交,气机无法交感,主事未成,混乱、崩坏、前途未卜之意。此乃第一重逆反。”

他的手指移向旁边另一块刻有层层叠叠、如同波浪涌动,但那波浪却仿佛被瞬间冻结、凝固成无数尖锐冰棱般的石碑:“再看此碑,位于大致北方,当属‘坎’位,坎为水,本应象征险陷、流动、向下。但此刻纹凝滞如冰,毫无流动之意,反显肃杀锋芒,是为‘寒冰困水’,断绝一切生机流转,此乃第二重逆反。”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深入浅出,让原本对易理一窍不通的王胖子和吴邪也能听出些门道。解雨臣更是眼中异彩连连,他没想到李莲花在易理阵法上的造诣如此精深,自己只觉得此地气机混乱驳杂,凶险异常,却说不清所以然,而李莲花却一眼便看出了其中蕴含的“逆乱”本质,直指核心。

李莲花的手指继续点向几处气机感应特别混乱、石碑刻纹扭曲抽象到极致的节点:“还有那里,大致东南,‘巽’风之位,石刻本应流畅飘逸如风,此刻却显得迟滞顿挫,仿佛陷入泥沼;那边,西南‘坤’地之位,厚德载物之象,反而刻满了尖锐的裂痕和突刺,象征大地崩裂……细细观之,整个阵法,八门方位,其石刻象征意义几乎都与《易》理所阐述的本义相悖,气机彼此冲克、排斥、内耗,形成了一个内部极度不稳定、充满矛盾、扭曲和毁灭性能量的‘逆乱之局’。此阵并非为了困人或守护,更像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毁灭装置,或者说,是一种筛选,筛选掉所有试图以常理度之的闯入者。”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但那股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似乎因为李莲花的剖析而消散了些许,至少他们明白了面对的是什么。解雨臣眼中充满了敬佩,由衷赞道:“李兄高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此逆乱凶险之局,依李兄之见,该如何破解?若按正统奇门之法,推算生门、休门吉位,只怕会适得其反,正好落入其最为凶险的陷阱之中。”

李莲花沉吟片刻,目光再次如同最精密的尺规,缓缓扫过整个环形阵法布局,最终落在了那片暗紫色的、仿佛在吸收光线的灌木丛和中心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黑色建筑入口处。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在脑海中进行着高速而复杂的推演。

“寻常破阵之道,无外乎两种,”李莲花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思索的韵律,“其一,寻找到阵法运转中相对安全的‘生门’,循其规律而入;其二,找到维系整个阵法的核心‘阵眼’,以力破巧,强行压制或破坏,则阵法自解。”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但眼前此局,气机完全逆反,吉凶颠倒,若按正理推算,生门很可能即是真正的死门,一旦踏入,万劫不复。而其阵眼……”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洞口,“想必就隐藏在那黑色建筑之内,被这逆乱之局层层保护,不破此阵,难近其身,更遑论破其阵眼。”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乌云缝隙中透出的阳光:“既然正路不通,堵截无效,或可反其道而行之,效仿大禹治水,改‘堵’为‘疏’。”他看向众人,语气中多了一份决断,“此阵内部气机因完全逆反而互相冲克,看似混乱凶险到了极点,实则正因为其自身的矛盾和对立,也必然存在着其最为脆弱、最不稳定的‘节点’。我们不求完全理顺其混乱的气机,那非人力所能及;我们只求在其内部气机流转、互相冲克达到最激烈、最巅峰的那一刹那,利用其自身的力量,找到那因剧烈冲突而产生的、稍纵即逝的‘缝隙’!”

“缝隙?”黑瞎子摸着下巴,来了兴趣,“听起来有点意思。但这缝隙虚无缥缈,怎么找?什么时候会出现?”

李莲花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环形阵法边缘几处气机感应特别混乱、能量波动极其不稳定、石碑刻纹扭曲抽象最为严重的特定节点:“需要有人,在同一时刻,以特殊的方式,同时触动这几处节点。”他特别强调,“注意,不是暴力破坏,那样会立刻引发阵法的全面反扑。而是要以自身的气机,或者巧妙的外力,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冷水,对其进行极其精准而轻微的‘扰动’,目的是在瞬间‘加剧’其内部本就存在的、达到临界点的冲克和矛盾。当这几处关键节点的紊乱被同时引爆,达到顶峰,彼此能量剧烈冲突、互相掣肘、短暂地陷入内耗的那一刻,整个阵法会因为内部能量的瞬间失衡和剧烈消耗,出现一个极短的‘停滞’和‘撕裂’。那一刻,便是通往中心的安全通路,或者说‘缝隙’,显现之时!”

他看向张起灵、黑瞎子和解雨臣,神色无比认真严肃:“时机必须把握得极其精准,分毫不差!动手之人更要在触动节点的瞬间,毫不迟疑地立刻撤回,远离阵法边缘,否则必被那瞬间爆发的、混乱狂暴的气机乱流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通过‘缝隙’之人,也必须在缝隙出现到闭合的这极其短暂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穿过,稍有迟疑,便可能被重新闭合的阵法之力吞噬,或者被混乱的气机卷走,迷失在未知的空间裂隙之中。”

这个方案可谓剑走偏锋,兵行险着,完全违背了常人对阵法的认知,但细细想来,却又无比契合这“逆乱之局”那扭曲、矛盾、自我毁灭的特性。这需要胆大心细,需要对时机精准到极致的把握,更需要执行者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默契。

张起灵看向李莲花,没有任何犹豫,简短而有力地问道:“哪几处?”他已然做好了执行任务的准备。

李莲花不再多言,迅速而清晰地指出了三个位于阵法边缘不同方位、相对容易触及和迅速撤回的节点位置。张起灵、黑瞎子、解雨臣三人互望一眼,瞬间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然与信任,无需多言,已然明白了各自的任务。

“好!就按李兄说的办!”解雨臣果断拍板,迅速分配任务,“我和小哥、瞎子负责同时扰动节点!吴邪,胖子,李大夫,白小姐,你们四人做好准备,集中精神,一旦看到缝隙出现,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不要回头!不要管我们!”

吴邪和王胖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用力点头,将背上的行李紧了紧,调整呼吸,如同即将起跑的运动员。白芷担忧地看了李莲花一眼,李莲花对她投去一个“放心,相信我”的眼神,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随即松开,也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前方。

“各自就位!”解雨臣低喝一声,与张起灵、黑瞎子如同三道离弦之箭,迅速而无声地分别潜行至李莲花所指的那三个节点石碑之前,屏息凝神,调整着自身状态,将精气神提升到巅峰。

解雨臣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另外两人,确保同步。他缓缓举起了三根手指。

“一。” 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林中回荡。

“二。”手指落下第二根,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三!”

“三”字落下的瞬间,三人仿佛心意相通,同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与克制!

张起灵并指如剑,体内那股冰冷而磅礴的力量瞬间凝聚于指尖,并未外放显形,而是化作一道凝练至极、无形无质的指风,如同手术刀般,精准无比地点向他面前那块石碑基座处一道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天然裂痕!指风透入,仿佛触动了某个关键的枢纽。

黑瞎子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扣住了一枚边缘磨得异常锋利的特制青铜古钱,他手腕一抖,古钱如同拥有了生命般,带着高速旋转的嗡鸣声,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打入了他面前石碑上一个毫不起眼的、仿佛虫蛀的小孔深处!古钱嵌入,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解雨臣则是在“三”字出口的刹那,腰间短刀已然出鞘!但他并非用刀锋劈砍,而是将刀身横转,用那冰凉坚硬的刀尖,以一种极其独特、仿佛蕴含着某种韵律的频率,如同音叉般,轻轻地、连续地敲击在他面前石碑上一个特定的、扭曲的符号中心点!敲击声清脆而短促,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嗡——!!!”

仿佛三颗心脏在同一时刻被狠狠攥住,又仿佛平静的死亡之海被同时投入了三颗引爆的炸弹!整个环形石碑阵猛地剧烈一震!地面似乎都随之颤抖了一下!那些矗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暗青色石碑表面,那些扭曲诡异的刻纹仿佛瞬间被注入了邪恶的生命,开始扭曲、蠕动、甚至散发出微弱的、不同颜色的诡异光芒!空气中那无形的力场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波动、沸腾起来,发出低沉而宏大的、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轰鸣!众人眼前的景象开始飞速地扭曲、旋转、破碎又重组,色彩混杂剥离,光怪陆离,仿佛瞬间被抛入了一个疯狂旋转的、由无数破碎镜片构成的万花筒中,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人几欲呕吐。一股强大无匹的撕扯力、排斥力从阵法中心疯狂传来,试图将边缘的一切都拉扯、碾碎!

就是现在!

在那令人头晕目眩、心智几乎失守的混乱与扭曲达到最顶峰、能量冲突最为剧烈的刹那!阵法中心,那片暗紫色灌木丛的上方,空间如同被一双无形巨手抓住两角猛力撕扯的布帛,伴随着一种仿佛琉璃破碎的、令人牙酸的“嗤啦”声,被猛地撕裂开一道狭长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不规则的空间空隙!透过那不断晃动、仿佛随时会崩溃的空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后面那黑色建筑幽深的、散发着寒气的入口!那空隙是如此的突兀和不稳定,仿佛连接着两个不同的世界!

“走!”李莲花眼神一凝,低喝一声,与白芷同时而动!两人将轻功提升到极致,李莲花的婆娑步再显神妙,身形飘忽如烟,带着白芷,后发先至,如同两道融合在一起的青白流光,率先精准地掠入那不断扭曲闪烁的空隙!吴邪和王胖子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求生本能被激发到顶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如同两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紧随其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入了那道生命的缝隙!

就在王胖子那略显庞大的身躯险之又险地完全没入缝隙的瞬间,那道维系着生机的空隙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猛地收缩、闭合!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砰——!!!”

一声沉闷如雷、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巨响轰然爆发!整个环形阵法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凶兽,爆发出最后一股混乱、狂暴到极点的能量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向四周猛烈扩散!站在阵法边缘的张起灵、黑瞎子、解雨臣三人,尽管已在出手后第一时间后撤,仍被这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气血翻腾,向后踉跄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色都有些发白。他们眼前那光怪陆离的景象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原状——石碑依旧沉默矗立,暗紫色灌木丛依旧散发着诡异的气息,那无形的力场屏障依然如同天堑般横亘在那里,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逆转生死的一幕从未发生,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阵法的另一端,李莲花、白芷、吴邪、王胖子四人成功脱出,脚踏实地,站在了那黑色建筑冰冷坚硬的入口前。劫后余生的强烈反差让他们都是心有余悸,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回头望去,身后那片区域恢复了“平静”,但那无形的死亡威胁依旧存在,将他们与另一边的同伴暂时分隔。

“成、成功了?!我们过来了?!”王胖子扶着膝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抬起汗淋淋的胖脸,看着身后那片看似无害、实则杀机暗藏的区域,犹自不敢相信。

吴邪也是脸色煞白,靠在一块黑色的墙基上,看向身旁气息已经迅速平复下来的李莲花,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发自肺腑的敬佩与感激:“李大哥……这次……这次真的又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们恐怕连这第一关都过不去……”他声音还有些颤抖,但其中的真诚毋庸置疑。

白芷也松了口气,绝美的脸庞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她看向李莲花的眼神柔和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与倾慕,轻轻整理了一下方才因急速奔跑而略显凌乱的衣襟。

李莲花平复了一下因急速穿越而略微急促的气息,目光却立刻越过这片安全区,望向阵法对面。隔着那片无形的、却比铜墙铁壁更加坚固的屏障,他看到了张起灵、黑瞎子和解雨臣投来的目光。张起灵的眼神依旧如同古井无波,但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那微不可查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颔首动作,那是认可,也是示意他们安全。黑瞎子脸上又挂起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隔着老远,对着李莲花的方向,用力地、夸张地比了一个大大的大拇指,嘴型似乎在说“牛逼!”。解雨臣则面色肃然,隔着阵法,郑重地抱拳,遥遥一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虽然因为阵法的阻隔,队伍暂时分处两地,但经过此番惊险万分、依靠智慧与默契联手破阵的经历,一种无需言说、坚不可摧的信任与羁绊,已然如同最坚固的链条,深深地烙印在每个人的心中。前路,那散发着幽幽寒气、仿佛通往九幽之下的古老遗迹入口,正无声地矗立在李莲花四人面前,黑暗深处,不知隐藏着何等更加恐怖、更加不可预知的秘密与挑战,等待着他们的探索。

(第十二章 奇门遁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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