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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血债清算

不夜天城这座客院,雕梁画栋,陈设奢华,每一件器物都透着温氏特有的、张扬而灼热的富贵气息。然而,这华丽的表象之下,是冰冷彻骨的囚笼实质。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也隔绝了自由。墙外巡逻的温氏修士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如同敲打在心头的战鼓,时刻提醒着我们身处何地。那无形的结界更是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碗,将内外彻底隔绝,连空气的流动都带着一种凝滞感,呼吸间满是温氏那霸道灼热的火灵气息,令人心生烦闷。

温若寒给予的三日期限,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寒光凛冽。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窒息般的紧迫与深不见底的未知。我们深知,这三天,将决定我们是成为温若寒棋盘上有用的“棋子”,还是被随手拂去的“尘埃”。

我们并未坐以待毙,困兽犹斗,何况是人。李莲花以其一贯的从容与智慧,向负责看守的一名长老提出了要求。他言辞恳切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言明“净化推演”阴铁之法,需心神绝对沉静,周遭环境亦需契合天地灵机,受不得丝毫惊扰,否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动阴铁反噬。他巧妙地暗示,若因温氏之人的频繁打扰而导致推演失败,这责任需由温氏自负。那长老虽面色不虞,但似乎得了温若寒的某种指令,最终还是应允下来,将院外的守卫撤到了更远的回廊入口处,只保留了最基本的、用于监视院落是否有人出入的禁制。这为我们争取到了一方相对“自由”的喘息之地。

魏无羡则立刻行动起来。他虽内伤未愈,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以陈情笛为笔,以自身灵力为墨,在院落四周极其隐蔽地布下了数重隐匿气息、干扰灵力感知的微型阵法。这些阵法如同蛛网般细密,虽无法完全避开温若寒那等修为的刻意探查,但至少能确保我们四人在院内的正常交谈、灵力波动不至于被外界轻易捕捉、解析。他甚至尝试着将一缕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笛音,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探向结界壁垒与院落地基,试图寻找这铁桶般防御中可能存在的、哪怕一丝一毫的薄弱之处,或是传说中可能存在的、用于紧急逃生的密道。然而,不夜天城经营数代,根基深厚,防御体系堪称完美,他探查良久,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低声道:“铜墙铁壁,滴水不漏。”

蓝忘机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他静立于院中一隅,身姿如松,避尘剑虽未完全出鞘,但那冰冷的剑意已萦绕周身,仿佛冰雪覆盖下的火山,沉寂中蕴藏着随时可能喷发的恐怖力量。他的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院落内外的任何一丝异常。他与魏无羡,一静一动,一冰一火(指性格和手段),在这困境之中,配合却愈发默契无间。

而我,则与李莲花一起,将绝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那两块已净化阴铁的深入研究,以及对温若寒所提及的“此界修炼桎梏”根源的深层推演之中。我们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甚至能引起温若寒这等枭雄兴趣、让他觉得“有利可图”的“方案”,这不仅仅是我们谈判的筹码,更是我们能否在这龙潭虎穴中活下去的关键底牌。

李莲花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两块净化后的阴铁悬浮于他身前,散发着温润内敛的幽光。他闭目凝神,指尖流淌着柔和而精纯的灵力,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阴铁内部那复杂而玄奥的能量脉络。他以神识传音,将他的感悟与推演同步分享给我。他的见识远超此界常理,对能量本质、对规则运行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结合我们一路行来所见——暮溪山阴铁滋养的屠戮玄武,夔州阴铁引发的惨烈尸变,以及沿途感知到的灵气浑浊、修行上限低下的普遍现象——一个关于此界困境的模糊轮廓,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

按照他的推演,阴铁确实是关键,但它绝非温若寒所认知的那种可以随意汲取、增强己身的“力量之源”。它更像是此界因某种古老创伤导致阴阳失衡、轮回规则出现残缺后,天地间淤积的庞大负面能量(死气、怨气、秽气)与部分破碎的天地规则碎片,在特定条件下结合形成的……一种“能量病灶”或者说“规则肿瘤”。温若寒意图强行汲取其力,如同一个庸医试图用猛药甚至刀斧直接切除肿瘤,却不顾病人身体能否承受,其结果很可能是肿瘤未除,反而引发大出血,加速病人的死亡——对应到此界,便是灵脉的进一步受损乃至彻底枯竭。

而真正的解决之道,在于“疏导”与“补全”。需以彻底净化、去除了暴戾凶性的阴铁为本源引子,布下一座涵盖范围极广、勾连周天星辰之力的“周天星辰净灵大阵”,温和而持续地引导、转化那些淤积于天地间的负面能量,使其重归天地循环。同时,还需借助某种能沟通幽冥、触及轮回本源的“特殊契机”,以净化后的阴铁中蕴含的那一丝规则碎片为“补丁”,小心翼翼地修补那残缺的轮回规则。唯有双管齐下,方能从根本上扭转乾坤,使天地灵气自然复苏,修行之路方能重现光明。

这个构想恢宏庞大,牵涉甚广,其中许多环节,尤其是那“特殊契机”和具体操作,都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与风险。但它是目前我们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区别于温若寒那血腥霸道之路、并且具备理论上可行性的希望之光。

就在我们全神贯注于推演之际,客院外原本被魏无羡阵法削弱了的喧嚣声陡然放大!伴随着几声阵法被强行破开的轻微爆鸣,院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温晁带着一队修为明显高于普通守卫的心腹,满脸戾气、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他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过我们,最终死死钉在魏无羡身上,那眼神中的怨毒与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躲在这乌龟壳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温晁声音尖利,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暴躁,“魏无羡!还有你们这几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在栎阳伤我妹妹,在夔州坏我温氏大事,如今还敢在我温氏的地盘上装神弄鬼!真以为父亲给你们几分颜色,你们就能开染坊了?!真当我温晁奈何不了你们吗?!”

他显然是积怨已深,又或许是从温情或其他渠道得知了我们与温若寒的“三日之约”,心中不安与嫉恨交织,得了某种默许或暗示,前来寻衅滋事,意图试探我们的虚实,甚至想找个由头,提前将我们这几个“隐患”清除掉。

魏无羡嗤笑一声,即便脸色不佳,那身玩世不恭的傲气却丝毫不减。他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双手抱胸,语气带着十足的嘲讽:“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温二公子大驾光临。怎么,不夜天城的待客之道,就是允许恶客闯门,喊打喊杀?我们可是你们温宗主‘亲自请’来的‘客人’。再说了,栎阳是你那好妹妹先动手抢人在先,夔州是你们温氏自己看守不利,导致阴铁失控,害得常氏满门遭殃,这笔血债还没跟你们算呢,怎么到头来,屎盆子反倒扣我们头上了?你们温氏讲道理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令人叹为观止啊。”

他这一番连消带打,夹枪带棒,字字戳在温晁的痛处上。

“你!你找死!”温晁被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理智瞬间被怒火吞没,猛地抽出腰间那柄镶嵌着硕大火灵玉的佩剑!剑身赤红,嗡鸣作响,炽热狂暴的剑气如同出闸猛虎,带着灼人的热浪,直指魏无羡!“牙尖嘴利!今日我就替父亲清理门户,宰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杂碎!”

他身后那些心腹见主子动手,也纷纷亮出明晃晃的兵刃,刹那间,客院内杀气弥漫,剑拔弩张!

蓝忘机几乎在温晁拔剑的同一时间,一步踏前,身形如电,稳稳挡在了魏无羡身前。“锵——!”避尘剑感受到主人的凛冽剑意,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长吟,自动出鞘半尺!冰蓝色的剑气如同极地寒潮,骤然爆发,与温晁那炽热狂躁的剑气在空中狠狠相撞!

“轰!”

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卷起满地尘土,院中摆放的几盆灵植瞬间枝叶焦枯卷曲!冰冷与炽热两股极端的力量激烈交锋,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响。

李莲花神色不变,依旧端坐,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不知何时已夹住了一枚薄如蝉翼、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玉片,几缕若有若无、带着奇异甜腥味的药香,已悄然弥漫在空气之中,无声无息地笼罩向温晁及其手下。

我亦悄然移至李莲花身侧,袖袍之下,指尖已扣住了数根细如牛毛、淬有不同药性的碧玉蜂针,体内灵力急速流转,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冲突,一触即发!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浓烈得仿佛一个火星就能引爆!

然而,就在温晁双目赤红,准备不顾一切下令围攻,蓝忘机剑势将起未起,魏无羡指尖已抚上陈情笛孔,我与李莲花亦将出手的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冰冷、威严、仿佛蕴含着天地之威、如同九霄雷霆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整个客院、乃至整个不夜天城的上空轰然炸响:

“住手!”

声音来自山巅朝阳殿的方向,带着不容置疑的无上权威,正是温若寒!

随着这声蕴含着恐怖修为的呵斥,一股浩瀚如海、沉重如山的磅礴威压,如同无形的天幕,瞬间自苍穹垂落,精准无比地笼罩了整个客院!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温晁那狂暴的炽热剑气,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蓝忘机那凛冽的冰寒剑意,也被强行压回体内;魏无羡指尖凝聚的灵力、李莲花手中那枚幽蓝玉片散发的诡异气息、我袖中蓄势待发的蜂针……我们所有暗自凝聚的力量,在这股如同天地倾覆般的威压之下,都显得如此渺小不堪,如同冰雪遇阳,瞬间消融,被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温晁首当其冲,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了半步,手中的佩剑几乎脱手。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朝阳殿的方向,脸上充满了不甘与恐惧,嘶声道:“父亲!”

“滚回来。”温若寒的声音依旧不带丝毫感情,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丢人现眼的东西。”

短短几个字,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温晁心头。他咬了咬牙,脸上肌肉扭曲,最终却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用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剜了我们一眼,仿佛要将我们的模样刻入骨髓。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那群同样面如土色、噤若寒蝉的心腹,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客院,甚至没敢再去关上那扇被踹坏的院门。

院内的压力随着温晁等人的离去和温若寒威压的稍敛而骤然一轻,但我们四人心中却如同压上了更沉重的巨石。温若寒方才那隔空传来的威压,其深不可测的程度,远超我们之前的预估。他显然一直分神关注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方才阻止温晁,绝非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不愿让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乱了他的布局,或者,他心中的天平尚未最终倾斜,还需要我们这枚“棋子”继续发挥作用。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深潭的一块巨石,虽然涟漪很快被强行抚平,却让水面之下隐藏的暗流变得更加汹涌、更加危险。温若寒的耐心,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是夜,月隐星稀,不夜天城的灯火依旧辉煌,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子时刚过,万籁俱寂,客院内的空间忽然产生了一阵极其细微、若非灵觉敏锐到极致绝难察觉的扭曲与波动。仿佛平静的水面被一颗无形的石子打破。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莲花和我同时睁开了眼睛。他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来了。”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温若寒的身影,如同鬼魅,又如同本就一直站在那里般,突兀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客院的中央。他依旧是白日那身暗红镶黑的宗主袍服,但周身那霸道灼热的气息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与周围深沉的夜色完美地融为一体,若非肉眼看见,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是独自一人,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我们。

“三日之期未到,温宗主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李莲花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对温若寒的突然出现早已预料,又仿佛只是在接待一位寻常的夜访者。

温若寒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猎手,在我们四人身上一一掠过,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李莲花身上,淡淡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本座不喜欢无谓的等待,更不喜欢超出掌控的变数。你们所谓的‘推演’,三日时间已过近半,可有什么……能让本座眼前一亮的‘结果’了?”

他这是失去了耐心,或者说是感到了某种时间上的紧迫感,要来亲自确认我们的“价值”,或者说,进行一次最后的摊牌前的评估。

李莲花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迎着温若寒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反问道,语气带着一种探讨的意味:“温宗主雄才大略,见识广博,可知为何近三百年来,此界惊才绝艳者辈出,却再无一人能真正突破元婴巅峰之境,触摸化神门槛?”

温若寒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这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他沉声道:“此乃共识,自然是因为天地灵气日益衰败稀薄,不足以支撑更高层次的突破,加之……古老的修炼传承多有遗失,规则亦显残缺。”

“是,但也并非全是。”李莲花缓缓摇头,语气沉稳而笃定,“灵气衰败是表象,是结果。规则残缺,才是根源,是起因。而阴铁……”他伸手指向悬浮在一旁的两块净化阴铁,“便是这残缺的规则与淤积的负面能量交织形成的……‘毒瘤’。温宗主欲以雷霆手段,强行汲取这‘毒瘤’之力,意图以毒攻毒,甚至化毒为养分,却不知此法凶险万分,如同凡人手持双刃剑,未伤敌,先伤己。稍有不慎,非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会刺激‘毒瘤’恶化,加速其吞噬灵脉生机,最终导致……此界修行根基的彻底崩塌,万物凋零。”

他话语清晰,将我们推演出的、关于阴铁本质与此界困境关系的结论,以一种更直观、更具冲击力、也更能触动温若寒核心利益的方式,赤裸裸地剖析开来。

温若寒沉默着,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但他周身那原本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气息,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显然,李莲花这番直指要害、关乎此界存续根基的言论,深深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隐忧与考量。他追求无上力量与权柄,渴望突破桎梏,但也绝不愿看到自己赖以生存、并且意图掌控的修真界,因为自己的野心而走向万劫不复的毁灭。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他沉默良久,方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审慎的探究。

李莲花与我对视一眼,我微微颔首,示意支持。他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构建宏伟蓝图的自信:“堵不如疏,破不如立。当以疏导取代强取,以补全取代破坏。具体而言,需集齐所有阴铁碎片,将其彻底净化,去其暴戾,存其本源。以此净化后的阴铁为核心基石,布下一座勾连周天星辰之力的‘周天星辰净灵大阵’,以此阵为引,温和而持续地引导、转化淤积于天地间的死气、怨气等负面能量,使其重归天地大循环,滋养灵脉。同时,再寻觅特殊契机,借助轮回之力,以净化阴铁中蕴含的那一丝规则碎片为引,小心翼翼地修补那残缺的天地规则。如此,双管齐下,正本清源,方是解决此界困境的治本之道,亦是代价最小、前景最光明的坦途。”

他在这里刻意模糊了“特殊契机”的具体所指,并未直接点明魏无羡那沟通幽冥的独特天赋,这是我们必须保留的、最后的底牌与变数。

温若寒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李莲花,仿佛要将他从内到外看个通透:“说得倒是轻巧!蓝图描绘得再美好,也不过是空中楼阁!如何引导?如何修补?你可知这其中需要何等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能量作为支撑?又需要何等精妙入微、近乎于道的掌控力?岂是纸上谈兵、儿戏可言!”

“若集齐四块阴铁,以其净化后最本源的、温和而庞大的能量为引,再辅以……恰当的时机与特定的媒介,并非没有成功的可能。”李莲花语气依旧笃定,毫不退缩地与温若寒对视,“至少,比起温宗主那需以万千生灵魂魄血肉为祭、充满不确定性与滔天业力的血腥之法,此法的成功可能性更高,所引发的反噬与后患,亦小了何止千万倍!孰优孰劣,温宗主睿智,自有明断。”

他这是在逼温若寒做出选择。是在那条充满毁灭与诅咒、即便成功也注定孤独的霸道之路上走到黑,还是尝试这条看似更迂回、更需耐心,却可能引领世界走向新生、自身亦能得证大道的途径。

客院内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夜风吹拂着院中焦枯的植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寂寥。温若寒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不夜天城那被无数灯火映照得如同白昼、却依旧看不到星辰的夜空,仿佛在透过这片人造的光明,窥视那隐藏在更深处的、关乎此界命运的奥秘。他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眼神深处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挣扎,有权衡,有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也有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另一种可能性的悸动。他身居至尊之位已久,习惯了乾纲独断,掌控一切,如今却要将关乎自身道途乃至温氏未来的希望,部分寄托在几个来历不明、意图未卜的年轻人身上,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冒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魏无羡和蓝忘机也早已起身,默默站到李莲花身后,形成一种无声的支撑与同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温若寒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我们身上,那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威严与俯瞰,多了几分深沉的、如同幽潭般的算计,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下了某种决断的冷硬。

“即便……本座暂且认可你们这番……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的言论,”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但你们应当清楚,温氏内部,派系林立,并非铁板一块。总有些……自以为是、目光短浅的蠢货,打着温氏的旗号,行那龌龊卑劣之事,败坏门风,积累怨望,更……阻碍本座之大计!”

他这话语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让我们瞬间明悟。他指的,绝不仅仅是白日来寻衅的温晁,更包括了那些仗着温氏权势在外横行霸道、草菅人命,或是阳奉阴违、甚至可能暗中觊觎阴铁之力的温氏子弟与客卿。这些人,既是温氏毒瘤,也是他推行任何计划的内部阻力。

温若寒眼中那丝杀意如同实质般凝聚:“要合作,可以。但本座需要看到你们真正的‘价值’,以及……与本座站在同一阵线的‘诚意’。”他顿了顿,声音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冰冷刺骨,“明日午时,校场。本座会亲自……清理门户。你们……须在场旁观。”

他这是要借我们之“眼”,或者说,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铲除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同时,也是在用这血腥残酷的一幕,来考验我们的立场、胆识,以及……我们是否真的能与他在某种程度上“同流合污”!他要我们亲眼见证温氏的“铁血”,并以此作为合作的“投名状”!

说完,他不等我们有任何回应,身影便如同鬼魅般,由实化虚,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浓郁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客院内,我们四人面面相觑,都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那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前所未有的凝重。温若寒此举,其狠辣果决,其冷酷无情,远远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料。他不仅要力量,不仅要称霸,还要一个完全听他号令、被他绝对掌控的、“干净”的温氏。而明日校场,注定将是一场血腥的、毫无温情可言的内部分清洗与清算!这也将是我们能否取得他初步、也是最关键信任的试金石。

次日,午时。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也感受到了不夜天城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巨大的校场之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温氏修士,从气息沉稳的长老到年轻气盛的子弟,人数众多,却鸦雀无声,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抑感笼罩着每一个人。

高台之上,温若寒端坐于主位,神情冷漠如冰,仿佛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石像。他的目光平视前方,不带丝毫波澜。两侧坐着温氏的核心长老与重要子弟,温情也坐在其中,她今日打扮得依旧娇艳,但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双手紧紧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充满了不安与恐惧,甚至不敢看向台下。而我们四人,则被“安排”在了高台之下,最靠近行刑区域的一处显眼位置。这个位置,能让我们清晰地看到即将发生的一切,同时也让我们暴露在在场所有温氏修士的目光之下,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接受着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隐含敌意、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洗礼。

温若寒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没有一句开场白。他直接拿起手边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锤,清晰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头上,开始点名。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起初还是一些名声狼藉、恶行昭彰的客卿和分舵负责人,但随着名单的继续,一些在温氏内部也颇有地位、甚至与温晁关系密切的子弟名字,也接连响起!最后,当“温晁”这两个字从温若寒口中冰冷吐出时,整个校场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固!

温晁站在台下人群中,脸色先是瞬间惨白如纸,随即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高台上的父亲,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与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父……父亲!您……您这是何意?!我是晁儿啊!我是您的亲生儿子啊!您怎能……怎能……”

温若寒的眼神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依旧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温氏,不需要败类,更不需要……愚蠢到看不清形势、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拖下去。”

“是!”早已侍立在一旁、气息冷厉的执法修士齐声应诺,立刻上前,两人一组,动作粗暴地架起那些被点到名字的人。

温晁疯狂地挣扎起来,涕泪横流,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与咒骂,咒骂我们,咒骂命运,甚至开始口不择言地咒骂温若寒的冷酷无情。他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心腹,有的瘫软如泥,有的则发出绝望的哀嚎。整个校场,只有这些即将赴死之人的哭喊、咒骂与挣扎声,以及执法修士冷酷的呵斥声,显得格外刺耳与恐怖。高台上的温情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几乎要晕厥过去,被身旁的侍女死死扶住。

校场中央,数座散发着暗红光泽、刻满了符文的刑架早已架设完毕。温若寒缓缓站起身,他甚至没有走下高台,也没有动用任何刑具,只是居高临下地,对着下方那挣扎最剧烈、咒骂最恶毒的温晁,凌空,轻轻一指点出!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

然而,一道凝练到极致、几乎化为实质、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火红灵力,如同穿越空间般,瞬间出现在温晁的胸前!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温晁所有的咒骂与挣扎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瞬间出现的、边缘焦黑一片、甚至没有血液流出、直接洞穿了他心脏和后背的空洞。他的眼神迅速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茫然与不甘,张了张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即,身体重重地向前扑倒,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紧接着,温若寒的手指接连点出。

“噗嗤!”“噗嗤!”“噗嗤!”……

一道道火红灵力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冷酷地收割着生命。温晁的那几个心腹,甚至连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以同样的方式,带着胸口焦黑的空洞,接连倒地毙命!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死在效忠的家主手中。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反应不及,也残酷得让人遍体生寒。温若寒自始至终,面色都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仿佛刚才那弹指间夺去数条性命(其中包括自己亲生儿子)的行为,与碾死几只蚂蚁毫无区别。校场之上,死寂得可怕,所有温氏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地位尊卑,此刻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看向温若寒的目光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敬畏。这是一种用至亲鲜血浇筑出来的权威!

浓郁的血腥气开始在校场上空弥漫开来,混合着尘土的味道,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尤其是温晁那具,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充满了寒意。虎毒尚不食子,温若寒的冷酷,已非常理可以揣度。

温若寒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在我们四人身上停留了数息。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灵魂的威严,在校场上空回荡:

“今日之后,温氏上下,无论亲疏,无论地位,若再有行差踏错、阳奉阴违、乃至阻碍本座大计者……”

他微微一顿,目光再次扫过地上温晁的尸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犹如此例!”

声浪滚滚,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这是在立威,用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确立他不可动摇的绝对权威!同时,这也是在向我们展示他的决心、他的冷酷,以及他所谓的“合作”,是建立在何等铁血的基础之上!

处置完这些人,温若寒不再看台下那狼藉的景象,他抬手,虚空一抓。顿时,一块比我们手中两块明显更大、颜色更加深沉近墨、表面血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暴烈阴气的铁块,凭空出现在他掌心!

第三块阴铁!而且看其气息,远比我们之前得到的两块更加原始、更加狂暴!

“你们昨日所言……‘方案’,本座暂且记下。”温若寒的目光落在李莲花身上,眼神深邃如同寒潭,让人看不透他真实的想法。他随手一抛,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铁,便划过一道弧线,稳稳地落向李莲花。

李莲花伸手接住,那阴铁入手冰凉刺骨,其上传来的凶戾怨念几乎要顺着经脉侵入体内,他立刻运转灵力,将其暂时封镇。

“记住你们的话。”温若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后通牒般的冰冷意味,“集齐阴铁,推行你们的‘方案’。若最终……无法达到你们所承诺的效果,无法‘补全’此界规则……”

他话语微微一顿,那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开来,虽未明言,但其意自明。

“后果,你们应当……很清楚。”

留下了这句充满赤裸裸威胁的话语,温若寒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再看校场上那几具曾经的“自己人”的尸体一眼,转身,在一众长老子弟敬畏的目光中,缓步离开了高台,身影消失在通往朝阳殿的深处。

我们握着这第三块入手沉重、仿佛浸透了无数鲜血与怨念的阴铁,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温若寒的狠辣、果决与冷酷,再一次刷新了我们的认知。与他合作,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与虎谋皮,火中取栗。但事已至此,我们似乎已经被绑上了这辆疯狂的战车,没有了回头路。至少,我们成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第三块阴铁,并且,窥见了温若寒内心深处,那丝超越亲情伦常、对更高境界和所谓“大计”的极致渴望。

前路依旧被浓雾笼罩,凶险莫测。但经过这场血腥的清算,笼罩在温氏上空的迷雾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我们拿到了继续博弈的筹码,也背负了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责任与承诺。真正的、关乎此界命运的较量,在无声中,已然升级,或许,才刚刚拉开那最残酷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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