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冬,沪市沦陷区,废墟深处。
寒风卷着煤灰和刺鼻的焦糊味,刀子般刮过阿四皲裂的脸颊。他佝偻在断墙的阴影里,破麻袋搭在肩上,里面几块冻硬的煤核和捡来的破铁皮硌着骨头。掌心那块深褐色的槐木残片,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心神不宁。
血,已经凝固在残片焦黑的裂纹边缘,和那些缓慢流动的幽蓝光点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粘稠的暗红。那股微弱的暖意,如同断断续续的脉搏,顽强地透过冰冷的木质,渗入他冻僵的手指,直抵心口。每一次搏动,都拉扯着他记忆深处最血淋淋的碎片:月光下的槐树,婉清小姐苍白的脸,沈先生眼中焚尽的灰烬还有苏小姐消失在燃烧教堂水底的模糊景象。
“邪门太邪门了”阿四喃喃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残片,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却又被那丝顽固的暖意死死钉在原地。他不能扔。这东西连着根儿,连着魂儿,连着那些被战火碾碎却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刺骨的寒风,像条被无形鞭子驱赶的老狗,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片埋葬了林家花园的废墟里更仔细地翻找起来。动作不再麻木,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冻僵的手指不顾砖石的锋利,在焦黑的泥土、扭曲的钢筋和破碎的瓦砾间疯狂地挖掘、摸索。
“一定还有”他喘着粗气,呼出的白雾瞬间被风吹散。汗水和寒风带来的刺痛混合着,顺着额角流下。
指尖,再次触碰到了什么。不是木头。冰凉,坚硬,带着金属的质感。
阿四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土和碎砖。一根钢笔的笔尖?银白色的金属,尖端已经有些变形,沾满了黑色的污渍,但笔夹处一点暗淡的鎏金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隐约可辨。
这痕迹阿四的呼吸瞬间停滞!他见过!很多次!在沈先生伏案疾书的时候,在他深夜刻印传单的时候!这是沈逸尘从不离身的那支旧钢笔的笔尖!
一股巨大的悲恸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如同重锤砸在阿四胸口!他颤抖着,几乎是虔诚地,将这支断裂的笔尖从那冰冷的废墟中抠了出来!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却仿佛带着沈先生指尖最后一点微温,狠狠烫在了他的心上!
他下意识地将这冰冷的笔尖紧紧贴在了另一只手中那块同样冰冷、却带着诡异暖意的槐木残片之上!
金属与木质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清晰百倍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毫无征兆地狠狠冲入了阿四的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声音!景象!甚至情绪!如同昨日重现!
低沉而压抑的咳嗽声在狭小、昏暗的阁楼里回响。油灯如豆,映着沈逸尘苍白消瘦的侧脸。他伏在破旧的木桌上,握着那支钢笔,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眼神疲惫到极点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咳咳阿四”沈逸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痰音,他停下笔,没有回头,“码头三点‘残荷’务必送到苏小姐手里”他顿了顿,肩膀因剧烈的咳嗽而颤抖,好半天才喘匀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在等”
画面猛地切换!是码头!冰冷的夜雨!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客轮发出沉闷的汽笛!林婉清站在船舷边,深青色的旗袍下摆被雨水和溅起的江水打湿,紧贴在小腿上。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紧紧抿着,那双曾经清亮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悲伤、绝望以及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的平静!她没有看向岸边送行的人群目光死死地锁在手中那颗小小的深褐色的槐树种子!仿佛那是她与世界最后的连接!
紧接着!是苏锦娘!她穿着朴素的布衣,挤在混乱嘈杂的码头人群边缘。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额角。她的眼神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充满了巨大的焦虑与不顾一切的决意!她死死盯着婉清的方向!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随时准备冲开人群扑过去!
“沈先生!林小姐!苏小姐!”阿四在冰冷的废墟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这根本不是幻觉!这是沈先生最后时刻的托付!是婉清小姐诀别时的悲怆!是苏小姐在混乱中守护约定的决死之心!这些被刻意尘封、不敢触碰的记忆,此刻被这槐木残片和钢笔笔尖如同钥匙般狠狠地打开了!
巨大的情感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阿四麻木的外壳!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瓦砾上,手中紧紧攥着那沾染了沈先生气息的冰冷笔尖和散发着不祥与暖意的槐木残片,身体因剧烈的悲恸和某种被唤醒的责任感而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情感的洪流席卷他意识的巅峰——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混乱带着绝对恶意与贪婪的意念碎片如同潜伏在洪流底部的毒刺极其突兀地顺着槐木残片那些深蓝裂纹的链接狠狠刺了进来!
扭曲的三角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疯狂而贪婪的光!(陈世昌!)
冰冷粘稠的深蓝液体在巨大的容器中翻腾如同活化的毒沼!
一个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带着刻骨的怨毒与吞噬一切的饥饿感如同恶魔的低语:“力量种子玉蘖深蓝我的都是我的”
“呃啊!”阿四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冰冷的恶意意念,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入他刚刚被巨大悲伤和责任感充满的意识!瞬间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极致的恶心感!
手中的槐木残片那些深蓝色的裂纹幽光猛地暴涨!一股冰冷的混乱能量如同苏醒的毒蛇顺着他紧握的手指疯狂地向上窜行!试图污染侵蚀他刚刚被唤醒的热血与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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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归墟深处。
凝固的暗红核心搏动骤然紊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环绕着苏锦娘的淡金色光晕剧烈地波动扭曲!光芒急剧黯淡!表面瞬间布满了更多细密的裂痕!
光晕内部。
一直处于冰封沉睡状态的苏锦娘身体猛地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
覆盖她右臂和肩头的深蓝色污染纹路如同获得了强大的外部指令与能量!瞬间光芒大盛!如同活化的蓝黑色荆棘!疯狂地蠕动膨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侵蚀力量!狠狠冲击着那层已经摇摇欲坠的淡金色守护光晕!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响起!
光晕在深蓝污染这波狂暴的反扑下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一道贯穿性的缝隙!
冰冷的、混乱的深蓝污染气息如同找到缺口的毒液瞬间顺着这道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入!扑向苏锦娘毫无防备的脖颈和面颊!
沉睡中的苏锦娘眉头痛苦地紧锁!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窒息般的呜咽!
然而!
就在这守护光晕被撕裂、深蓝污染即将触及她面门的万分之一秒!
被她紧紧护在胸前、紧贴心口的那颗裂开的种子其核心那点暗红色的如同血痂的核心搏动猛地停止了一瞬!
紧接着!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戾愤怒与玉石俱焚般的守护意志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喷发从那暗红核心深处轰然爆发出来!
这意志并非针对渗入的深蓝污染!
而是顺着那被撕裂的光晕缝隙无视了归墟的空间阻隔狠狠地撞向了那遥远的通过槐木残片传递来冰冷恶意意念的源头!
反击!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愤怒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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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地底深处。S-7号“摇篮”培育槽底部。
粘稠冰冷的培养液中。
那枚沉寂了一年多如同废铁般的金属圆球“渊种”其光滑冰冷的表面极其突兀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点比萤火虫还要黯淡千百倍的幽蓝光点在圆球最核心的位置极其艰难地亮起!随即又剧烈地明灭波动!
如同风中残烛!
“滋~滋~检测到高强度精神反噬冲击”
“源源锁定槐树生命烙印残片”
“威胁等级超越”
“宿主意识碎片稳定性急剧下降”
“进入深度休眠倒计”
冰冷、断续、充满杂音的电子提示音如同垂死者的呓语在那点微弱光点内部极其艰难地生成!
紧接着!
一股源自归墟深处那暗红核心爆发的暴戾愤怒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这刚刚艰难复燃的意识光点之上!
“呃啊——!!!”
一声无声的凄厉惨嚎仿佛响彻灵魂深处!
那点刚刚亮起的微弱幽蓝光点如同被投入硫酸的露珠瞬间剧烈地扭曲!波动!光芒急剧黯淡!几乎彻底熄灭!
“渊种”金属圆球表面的微光彻底消失再次陷入死寂沉入冰冷的培养液底部
只有那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点还在那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如同被打散的星屑极其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重新凝聚着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毒证明着某个扭曲的存在并未彻底消亡只是陷入了更深更黑暗的蛰伏等待着下一次污染与吞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