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楚月棠踮着脚尖溜出宅门,月光惨白地泼在石板路上,像是打翻了一桶漂白剂。
她回头看了眼2楼窗户,福洛斯的房间黑漆漆的,很好,那个特工应该睡死了。
“红薯粉……”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摩擦着藏在袖口的用来自卫的小刀,“再不吃就要长毛了。”
现在想起她上次碰红薯粉已经是3月的事了,回来的时候就给忘了,而现在已经到了5月中旬。
母亲生前教她一句“好东西要藏起来,等饿极了再吃”。
现在倒好,饿是没饿着,粉应该是快馊了。
“啧,早知道让那家伙多买点零食.……”
她想起福洛斯上周带回来的那包“战利品”,她偷偷尝过,全是军用压缩饼干和罐头,难吃得像嚼木头,
老宅在镇子西头,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楚月棠轻车熟路地翻过半塌的围墙、爬上梯子,落地,惊起几只聚在一起的野猫。
“喵……”
“嘘!”她凶巴巴地瞪过去,野猫炸着毛跑了。
踩过几块碎砖瓦,推开大木门,她缓缓走了进去,堆在墙角的筐子还在。
她兴奋地拽出来。
“呕……”
一股霉味直冲脑门。
她捏鼻子凑近了些,看清了那些灰绿色的霉斑,像地图上的小岛,密密麻麻占领了整个红薯粉阵地。
“福洛斯……”她不知道为什么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全是他的错,“要不是你带什么电视机、要不是你带什么电台……”
她失手打翻了几个筐子,摔在地上,霉粉像雪花一样飘散,楚月棠赶紧后退。
夜风卷着霉味掠过耳畔,她猛地上前,一脚踢飞了一个框子。
“啪!”
筐子挥舞着发霉的粉撞在对面墙上,惊醒了屋檐下熟睡的乌鸦。
“嘎!”
刺耳的鸦鸣让她浑身一激灵。
几乎是同时,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咔嚓”是树枝被踩断的声响。
楚月棠瞬间绷紧身体,小刀滑入掌心,她慢慢转头,看向声源处的黑暗。
月光刚好照在老宅子的大门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老鼠?”她小声安慰自己,但手指已经捏紧了刀柄。
又一声“沙沙”响,这次更近了。
楚月棠喘着气顿时后退,因为那不是老鼠的动静,明显是靴子碾过落叶的声音。
有人!
不知不觉间,她后背已经贴上冰冷的砖墙,母亲教过的野外生存法则在脑海中炸开:不要跑,逃跑的猎物会激发捕食者的本能。
黑暗中的脚步声停了。
楚月棠死死盯着门口那片晃动的阴影,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就在这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手背上。
楚月棠低头,勉强看清了那抹暗红,她忍不住凑近鼻子一闻。
血……
她缓缓抬头。
她面前突然来了一个黑影,她看到那人歪着头,突然就是他嘴角撕裂般的笑容
“找到你了,小猫咪。”
“鬼啊!”楚月棠的刀已经挥了出去。
那人头一歪,小刀精准从耳廓飞过,“铮”的一声落在地板。
“小丫头还挺野。”男人咧嘴一笑,一口黄牙,身形高大,穿着粗布短褂,腰间别着把柴刀,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血,显然,刚才那滴血应该就是从这来的。
楚月棠后背紧贴墙壁,心脏狂跳。
不对呀,这就是个趁夜作恶的地痞!
“你……你别过来!”她声音发颤,手在墙边摸索着能用的东西,然而除了快脱落的墙皮什么都没有,“我爹就在附近!”
“哟,小小年纪还会撒谎?”男人嗤笑一声,抬脚踢开挡路的箩筐,“大半夜不睡觉,闯老子的地盘,老子盯这破宅子一个月了,从来没人来。”他忽然眯起眼,“小丫头,你不要不识好歹,叔叔我也不是不可以谈。”
楚月棠猛地蹲身抓起一把霉变的红薯粉扬过去!
“啊!我的眼睛!”男人捂脸惨叫。
她趁机从他腋下钻过,冲向院子,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身后传来愤怒的咒骂和沉重的脚步声。
快!再快一点!
她快步冲入这乱糟糟的老宅院子,院墙近在眼前,可她突然刹住脚步。
柴刀“哆”地劈进她面前的树干,顿时木屑飞溅。
“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喘着粗气逼近,眼球布满血丝,他手里却还有另一把刀,指着她的脸,“放心,叔叔会很温柔的……”
“我警告你别……”楚月棠缓缓后退,突然抱起墙角的小树苗狠狠抡过去!
可怜的小树苗断成两截,男人却只是晃了晃脑袋,他抹着额头的血,笑容变得狰狞:“找死是吧?”
毫无征兆,男人突然身体一僵。
“呃……”他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咕噜声,柴刀落地,双手颤抖着摸向胸口,抓着抓着,亮着光的一截染血的刀尖!
楚月棠瞪大眼睛,撒丫子就往旁边出口跑,没跑几步,她就忍不住回头看。
“嗬……”男人仍旧在大口大口吐着鲜血,胸口已经是暗红一片,他突然跪倒在地,尸体像破麻袋般栽进草丛。
夜风卷着新鲜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月棠一边颤抖着后退一边看他,踩中碎瓦,摔坐在地。
她惊恐地看着直倒下去仍在微微呻吟的男人,另一个黑影却从老宅屋檐跳下,在地上翻了个滚,直跑过来。
他看清了,来人戴着宽宽的斗笠,系着宽大的黑披风,一把将这男人背上的刀拔了出来,鲜血四溅。
“你……”
斗笠人突然抬手示意噤声,楚月棠不明不白地站起,又传来脚步声,踩着杂草和砖瓦。
第二个斗笠人。
楚月棠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两个斗笠人低声交谈起来,只感觉他们说的语言古怪又急促,像是某种变调的德语,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她咽了口唾沫,悄悄往后挪了挪。
又摔了一跤。
两个斗笠人瞬间转头,动作整齐得像是训练过的士兵。
第二个斗笠人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生,突然从腰间摸出个东西。
刺眼的白光猛地炸开,楚月棠被照得眼前发花,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她手持强光手电筒,光柱在她身上来回扫动,像是在检查什么可疑物品。
“喂!你干什么!”她恼火地喊道。
第一个斗笠人,也就是那个杀了坏蛋的家伙快步走了过来。
月光下,他的斗笠微微抬起,露出精致的鼻尖和雾灰色的眼瞳,睫毛长得能在上面放根火柴,月光正完美勾勒出他的下颌线。
他单膝跪地,朝她伸出手,声音低沉磁性:“你没事吧?小姑娘……”
楚月棠微微点头,然而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吓了一跳。
女斗笠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一手捏着男斗笠人的耳朵提起来,一手还举着手电筒。
“斯莱特!”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中文,明显是故意让楚月棠听懂,“看看人家小姑娘吧!看看,都摔倒了!学院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耍帅吗?”
名叫斯莱特的男斗笠人捂着脸,委屈巴巴:“伊芙娜,我这是在建立友善形象……”
“友善你个头!”伊芙娜松开他的耳朵,转向楚月棠时瞬间换上温柔的笑脸,“小妹妹,你没事吧?”
楚月棠现在满脑子都是问号,呆呆愣在原地,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杀人的时候干脆利落,现在又像在演什么奇怪的话剧。
“我没事。”她慢慢爬起来,警惕地后退两步,“谢谢你们……呃……杀了那个人?”
伊芙娜摆摆手:“不用谢,这种垃圾见一个杀一个。”她突然凑近,手电筒的光照在楚月棠脸上,“等等,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楚月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斯莱特也凑过来,两人的斗笠几乎要撞到一起:“确实,像那个照片上的……”
“咳咳!”伊芙娜突然大声咳嗽,狠狠踩了斯莱特一脚,“小妹妹,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家吧!外面坏人可多了!”
楚月棠看了看地上还在流血的尸体,又看了看两个满脸和善的斗笠人,决定还是先跑为妙。
“好……好的,再见……”她慢慢后退,然后转身就跑。
大风在耳边呼啸,楚月棠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口,她一路狂奔,直到看见自家宅院的大门才敢回头,那两个斗笠人没有追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
10分钟后,楚月棠刚换好睡衣,就听见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啊……”她嘟囔着下楼,透过猫眼一看。
两个戴斗笠的身影站在门外,她顿时语塞。
门外,伊芙娜和斯莱特也透过这个小窗看到了她。
六目相对,空气凝固了。
楚月棠缓缓把门打开。
“啊!”伊芙娜突然指着她大叫,“你就是楚月棠!”
斯莱特一拍脑门:“我就说眼熟!是福洛斯长官要保护的人!”
楚月棠一脸疑惑望着他们:“你们到底是谁啊?”
楼上,福洛斯的房门悄悄开了一条缝。
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什么,只是学院的笨蛋们终于到了!”
楚月明站在楼梯上,他明显被吵醒了。
楚月棠站在门口看他晃晃悠悠下了楼梯,一手揉搓着眼睛看过来:“姐,你半夜捡男人回来了?”
“你们……”他看了看两个斗笠人,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大门口的楚月棠,“认识?”
“当然认识!”斯莱特抢先开口,兴奋地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金发,“我们是欧斯坦学院的学员,奉命来接你们去广州。”
“可以闭嘴了。”福洛斯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长官!伊芙娜立刻站直身体,“我们奉克洛伊副校长之命前来协助。”
楚月明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姐,这个金毛好像那种会偷吃狗粮的……”
福洛斯走到门口:“赶紧进来吧,别站在外面招摇。”
客厅里,楚月棠给每人倒了杯茶,当然,给福洛斯的那杯故意泡得特别浓。
她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谁都没开口,最后轮到她自己开口:“有没有人能跟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伊芙娜刚要开口,福洛斯抬手打断:“这两个笨蛋是来护送我们去广州的。”
“明天一早就出发。”斯莱特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组织在广州给你们准备了超级棒的宿舍!有空调。”
“空调?”楚月明瞬间清醒了,“真的吗?”
“当然!还有24小时热水……”
“咳咳!”伊芙娜瞪了他一眼,转向福洛斯,“长官,副校长特别嘱咐,要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楚小姐的保护。”
福洛斯挑了挑眉:“原话是怎么说的?”
伊芙娜正色道:“‘告诉那个整天板着脸的混蛋,别把孩子们饿死了。’”
楚月棠“噗”地笑出声。
福洛斯扶额:“还是这么会说话。”
“等等,”楚月明突然举手,“学院?为什么我们要去广州?”
福洛斯和两个学员交换了个眼神。
“这个嘛……”斯莱特挠了挠头,“我们只负责接受和执行任务。”
伊芙娜正色道:“楚小姐,楚少爷,情况紧急,在中沙群岛海域已经形成一个生物风暴,随时可能登陆,到时将造成巨大的破坏,你们作为‘蝴蝶’计划的关键人物,将会前往我们从韶关到广州的第二防线。”
福洛斯站起身:“够了,明天早上6点出发,你们两个去找乔治他们报到,他会安排车辆,我们要撤离了。”
“是!”
斯莱特答应完又立即举手:“长官还没说他们在哪里呢,去哪里找?”
“这可说不准,你们或许可以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像是伪装的人……”
“还有。”福洛斯转头,银灰色的眼睛直视伊芙娜,“下次杀人记得清理现场。”
伊芙娜的脸“唰”地红了:“是……是的,长官。”
斯莱特凑过来小声问:“那我们今晚睡哪?”
福洛斯指了指门外:“树上。”
“啊?”
“或者,跟那具尸体作伴。”福洛斯微笑,“选一个。”
两个学员起身告辞。
等他们离开后,楚月棠幽幽开口:“真的要离开我的家了吗?”
福洛斯叹了口气:“是的,谁让你们身份特殊。”
楚月明突然举手:“我能要那个哥哥的电话号码吗?他看起来有趣!”
“不行。”
“为什么?”
“因为人家有很多任务,可没时间和你打电话。”福洛斯揉了揉太阳穴,“现在,都去睡觉,要早起。”
楚月棠站在原地没动:“那个……福洛斯先生。”
“你或许可以直接叫我父亲大人,比较顺口。”
“好吧……我的父亲大人。”
“嗯?”
“谢谢。”她轻声说,“虽然你是个糟糕的监护人。”
福洛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我不觉得我糟糕。”
“你又来了!”
“我想你还是赶紧去睡觉吧,明天开始你会想念我的厨艺的。”
“才怪。”楚月棠做了个鬼脸,转身上楼。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福洛斯站在客厅中央,听着楼上传来姐弟俩的窃窃私语,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凌晨2:27。
“真是漫长的一夜。”
他走到窗前,远处树梢上真的隐约可见两个抱在一起取暖的身影。
福洛斯摇摇头,轻轻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