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沐浴在柔和的光中,与上海滩的阴雨和紧张判若两个世界。
蒋昭玄的专机在一片紧张中着陆,下了飞机,他第一时间坐上专车,径直驶入宫苑。
一夜未眠了,他的眼角已经有些许血丝,但还可以撑着。
回来时,这里已是清晨,让他感到恍惚。
他未及更衣,便径直走向了寝殿旁的小餐厅,心中那份一直对昭雪的思念是这重重压力下唯一的慰藉。
他看到,餐厅门被推开,一抹倩影正坐在窗边,一口一口吃着精致的早点。
朦胧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如瀑的青丝和皎洁的侧脸上,娴静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听到动静,她转过头,见到风尘仆仆的蒋昭玄,美眸中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彩。
她放下餐具,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轻盈地迎了上来:“昭玄!你回来了!”
蒋昭玄看着她不施粉黛却清丽绝俗的脸庞,心中阴霾仿佛被驱散了大半。
他故意板起脸,伸手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都是嫁了人的公主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毛毛躁躁?”
语气是责备的,眼神里却满是宠溺。
魏昭雪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刚想反驳,却被蒋昭玄猛地揽入怀中,他低头,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狠狠吻上了她那柔软甜美的唇瓣。
这个吻充满了思念与占有欲,缠绵而深入,仿佛要将之前的分离尽数弥补。
魏昭雪微微一僵,随即软化在他炽热的怀抱里,脸颊飞起红霞,轻轻回应着。
片刻后,蒋昭玄意犹未尽地松开她,指尖摩挲着她的唇瓣,低笑道:“这是惩罚。”
魏昭雪捶了他一下,眼中却漾着蜜意:“一来就欺负人……快坐下!用早膳吧。”
餐桌上摆着几道清淡的小菜和米粥,蒋昭玄确实饿了,也走过去一边用膳,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起此番上海之行。
他自然略去了与陆慧恩惊心动魄的谈判和那些肮脏的政治交易,只挑了些惊险却无伤大雅的“趣闻”来说。
“你是不知,那怪兽虽未亲见,但会议上放出的影像,当真是骇人。”他故意压低声音,做出夸张的表情。
“据说它一张口,便能喷出融化钢铁的白热光线,上海滩那些外国人,可吓得脸都白了。”
魏昭雪听得入了神,纤手不自觉捂住了嘴:“然后呢?”
“然后?”蒋昭玄挑眉,舀了一勺粥,语气轻松,“然后那位詹姆斯博士就说,这怪物怕冷,这下好了,大家总算有个方向,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
他又说起一些政客给他开的玩笑,魏昭雪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之前的担忧一扫而空。
魏昭雪自幼便生活在高墙之内,她的童年根本没出来几回,这种几乎囚禁的模式让她养成了复杂的性格,多愁善感,所以,她是孤独的,也是最害怕孤独的。
她觉得她的夫君真是厉害,在那样的大场面里也能泰然自若,还能带回来这么多有趣的事……
蒋昭玄真觉得这一刻,没有家国重任,没有列强环伺,只有寻常夫妻的温馨,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看着她明媚无忧的笑颜,该多好啊……
一名身着深色宫廷服饰的侍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餐厅门口,恭敬垂首。
“世子殿下,王上请您即刻前往书房议事。”
温馨的气氛凝滞,魏昭雪眼中的笑意淡去,染上一丝担忧。
她虽不涉政事,但也知父王此刻召见,必与上海之行和夫君口中可怕的怪兽有关。
蒋昭玄放下碗筷,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无妨,我去去就回,你慢慢吃。”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
跟随侍从穿过重重宫廊,他来到父王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蒋承稷负手立于窗前,身形挺拔,眉宇间却刻着深深的忧虑。
“父王。”蒋昭玄躬身行礼。
蒋承稷转过身,直接问道:“上海情形如何?奉国……是何态度?”
蒋昭玄深吸一口气,将会议情况,尤其是与陆慧恩那场鸿门宴般的谈判,原原本本禀明。
当听到“如果你们不出兵,那我们就要出兵了”这句时,蒋承稷的拳头骤然握紧,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请父王息怒……”蒋昭玄低下了头。
“欺人太甚!”良久,蒋承稷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作为一国之主,他比谁都清楚实力的差距。
“依你之见,当如何?”他看向儿子,目光中带着考校。
蒋昭玄沉声道:“硬扛绝无胜算,如今唯有暂避锋芒,儿臣已应允所有条件,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儿臣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出兵,做出积极配合的姿态,兵力不宜过多,不宜过少,建议首批出兵人,陆军为主,通过铁路迅速运抵边境,如此,既先满足了奉国的要求,示敌以弱,也未动摇我国根基。”
蒋承稷缓缓点头:“就依你所言了,人,即刻抽调,编成远征军。”
“父王,”蒋昭玄上前一步,目光坚定,“儿臣请命,愿亲自率领这支军队前往!”
蒋承稷猛地看向他:“你可知道此行凶险?不仅是怪兽,更有奉国……”
“儿臣知道!”蒋昭玄打断父亲,语气斩钉截铁,“正因凶险,才更需儿臣亲自前往,一则稳定军心,向奉国展示我国的诚意,二则亲临前线,能第一时间掌握局势变化,为我国寻觅转机!请父王成全!”
看着儿子坚毅的眼神,蒋承稷心中百感交集。
“准奏……但切记,万事以保全自身为要!”
“儿臣领命!”
决议已定,诏令迅速拟好并发出。
蒋昭玄退出书房,心情沉重,却又充满决绝。
他回到寝宫苑囿,远远便看见魏昭雪独自坐在荷花池畔的凉亭里。
她怀中抱着那只她来时救下的玳瑁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目光失神地望着池中残荷。
那身影在暖阳下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助。
蒋昭玄放轻脚步走过去。
听到动静,魏昭雪抬起头,看到他神情肃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什么。
“猜的没错的话,你……又要走了,是吗?”她的声音轻轻的,蒋昭玄在她身边坐下,将她连同她怀里的猫一起揽住。
“嗯,军务在身,需往广东一行了。”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
魏昭雪低下头,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像只撒娇又委屈的小猫。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阻拦,只是小声嘟囔着:“才回来没多久……那只猫那么可怕,你一定要小心啊……”
她抱着猫的手臂收紧了些,将那温暖的喵喵叫的毛团更紧地拥在怀里。
大概是从小的孤独,这强装懂事却又忍不住流露依赖的模样那么刻意,却也让蒋昭玄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揪疼得厉害。
他吻了她的发顶,承诺道:“放心,等我回来,很快。”
时间差不多了,有人前来催促。
蒋昭玄站起身,深深看了昭雪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他大步向外走去,身后,魏昭雪抱着猫站起身,倚着亭柱,痴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阳光在她周身勾勒出柔光,那眼神纯净又复杂,不舍、担忧、信任……还有一丝属于公主的傲娇与倔强,最终都化为了令人心怜的懂事。
她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那挺拔的军装身影消失在门尽头,仍久久不愿离去。
火车站,军列已然就位,更多的吴国兵正有序地登车。
蒋昭玄站在月台上,身边站了好几位军官,他回望了一眼王宫的方向,随即收敛心神,目光投向南方。
就这样,5点起,一列特殊的专车行驶在从福州南下、通往惠州的铁路上。
除去蒋昭玄的专列,还有另外共12列火车,分成两队和他一起南下,行驶在最前面的是装甲列车,然后是四列运兵车、一列弹药车。
这是代号“亲王”的特别军事运输行动,但真正的核心是世子蒋昭玄。
此刻,他站在改装过的豪华指挥车厢里,指尖在铺满橡木桌的军事地图上指指点点。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皮革的气味,他没有穿王族的盛装,而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灰色大衣。
他身边围着3位高级军官,分别是来自德国的军事顾问奥托·冯·海姆、情报官赵明诚,以及面色阴郁的第3师师长魏世涛。
列车经过5小时多的行驶,已经接近边境,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蒋昭玄开口,他指向地图上的惠州,“我们的名士兵分乘两列梯队,必须在12小时内全部抵达,首要任务是进入惠州,确保后续可能的重型装备通过,方便支援广州。”
奥托将军,一位面容刻板的老派容克贵族,他用红蓝铅笔点了点地图上的一片密林区域:“殿下,根据最后收到的情报,有不少据说是阴影生物活跃在这片区域,他们擅长破坏,我们的装甲列车必须保持最高警戒。”
蒋昭玄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窗外飞逝的、略显荒凉的山区景象。
“我知道,所以装甲列车不仅要开路,更要像活动的堡垒,为后续的运兵车和弹药车提供庇护,我们的士兵……”他顿了顿,“此次南下,列车里很多人是新兵,没有实战经验,不能再无谓地消耗在这些怪物下,告诉两位装甲列车的指挥官,遇有小股骚扰,驱散为主,不必深追,保护运输序列的完整和速度是第一位的。”
师长魏世涛冷哼了一声,他脸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殿下啊,仁慈固然是美德,但对付这些狰狞的怪物,唯有火焰和绞索最有效,我建议一旦发现有此类生物活动的地方,立即实施惩戒措施。”
“而且,不要忘记,南方是月影这个恐怖极端组织活动的地方,他们可是拿枪的。”
蒋昭玄转过头,看向魏世涛,平静无波,却让这位以冷酷着称的军官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将军,我们此行的核心目标是进驻惠州,政治意义更大,而不是制造更多废墟。”
他敲敲桌面:“明诚,你的情报网必须立刻运转起来,我要知道各个派系的态度,尤其是月影,看看有没有谈判的可能。”
“是,殿下,我们的人正在尝试接触。”赵明诚推了推眼镜,恭敬地回答。
蒋昭玄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惠州:“记住,我们不是来毁灭这座城市的,同时告诉各级军官,务必让士兵们吃上热饭,受伤的人要及时后送。”
奥托将军眼中闪过一丝赞同,他看到世子上有种旧时代的责任感,是对其麾下士兵生命的责任感。
专列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黑暗的天色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我们要进入危险的区域了,通知前后梯队,进入奉国境内后保持无线电静默,只使用灯光信号联系,告诉他们,提高警惕,惠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