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垂,华灯渐起。上海法租界边缘,一家名为清韵阁的茶楼悄然伫立在略显僻静的街角。茶楼门面不大,飞檐翘角,透着几分古雅。这里是青帮李爷名下一处不太起眼的产业,平时客人不多,环境清幽。
丁陌穿着一身不起眼的深色长衫,头戴礼帽,帽檐压得很低,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左右看了看,才快步走进茶楼。早有伙计在门口等候,见他进来,也不多问,只是微微点头,便引着他穿过前堂,沿着木质楼梯向上,来到二楼最里间的一个雅室。
雅室里,李爷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对核桃。他今天穿着绸布短褂,手指上那枚玉扳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见丁陌进来,他笑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陈老板来得正好,刚沏的武夷岩茶,尝尝。
丁陌摘下帽子坐下,伙计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关紧了房门。
李爷,丁陌没有客套,直接切入正题,最近市面上不太平,米价一天一个样,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少人都要饿肚子了。
李爷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丁陌一眼:陈老板消息灵通。可不是嘛,我手下那些苦力,最近都在为吃饭发愁。听说......上面还要搞什么粮食统制?
正是为此事来找李爷。丁陌压低声音,统制令一下,往后这上海滩的米面买卖,可就要换个玩法了。
李爷慢悠悠地斟了两杯茶,推了一杯到丁陌面前:陈老板有什么高见?
明路难走,那就得找暗路。丁陌端起茶杯,却没有喝,我想和李爷合作,在这统制的大网底下,开几条自己的水道。
李爷眼中精光一闪,身子微微前倾:怎么个开法?
我有可靠的粮源渠道,能从外地弄到粮食。丁陌放下茶杯,但运进来、存得住、散得出去,这都需要李爷帮忙。
风险不小啊。李爷摩挲着玉扳指,现在查得严,要是被逮到......
风险大,收益也大。丁陌直视着李爷的眼睛,统制一起,黑市粮价必然飞涨。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更重要的是,这事关无数人的饭碗,做成了,李爷在上海滩的声望......
李爷沉吟片刻,忽然笑了:陈老板果然是个明白人。说吧,具体要我怎么配合?
运输、仓储,这两关最关键。丁陌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画着,码头那边,需要李爷打点,让一些的货船能顺利靠岸。仓库也要找可靠的地方,最好是能在统制委员会的监控之外。
码头好说,我在那边还有些面子。李爷眯起眼睛,仓库嘛......我在闸北有几个不起眼的货栈,平时堆放些杂货,应该不会引起注意。
丁陌点头,具体接货的时间、地点、暗号,我会另外安排人通知。每次交易,现款结算,绝不拖欠。
陈老板爽快。李爷举起茶杯,那这桩买卖,就算谈成了。
两人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从茶楼出来,丁陌并没有直接回去。他在街上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人跟踪后,又来到法租界另一头的一家小书店。这是他与红党联络人约定的备用联络点。
书店已经打烊,丁陌从后门进去,老吴正在里间等候。
情况如何?老吴推了推眼镜,神色凝重。
和李爷谈妥了。丁陌简洁地汇报,他答应提供运输和仓储的渠道。但我们得保证粮源稳定。
老吴点点头:苏北那边已经联系好了,第一批粮食五天后就能启运。但我们的人手不够,运输途中需要有人接应。
这个我来安排。丁陌说,你只需要把粮食运到指定的码头,后面的事交给李爷的人。记住,全程不要暴露身份,所有交接都用暗号。
明白。老吴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条,这是第一批粮食的数量和接货暗号。后续的,我会按老方法通知你。
丁陌接过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划燃火柴烧掉。
还有一件事,老吴压低声音,根据地急需一批药品,能不能通过这个渠道......
暂时不要。丁陌果断摇头,粮食已经风险很大,再加上药品,容易暴露。药品的事,我想其他办法。
老吴叹了口气:好吧,一切小心。
离开书店,夜色已深。丁陌走在空荡的街道上,脑海中梳理着刚刚布下的两条线。一条连着青帮的李爷,负责运输仓储;一条连着红党的老吴,提供粮源。两条线平行运作,互不知情,只有他站在中间,掌握着全局。
这种单线联系的方式虽然效率较低,但更为安全。即便其中一条线出事,也不会牵连到另一条线。
回到住处,丁陌推开窗户,望着远处领事馆的轮廓。此刻,那里应该还有人正在为粮储令的实施而忙碌着。他们绝不会想到,就在他们精心编织的统制大网之下,已经有人开始悄悄地撕开裂口。
夜风拂面,带着深秋的凉意。丁陌知道,这场围绕着粮食的暗战才刚刚开始。他必须像走钢丝一样,在各方势力之间保持平衡,既要借助李爷的江湖势力,又要保证红党方面的安全,还要在日本人面前维持竹下贤二的伪装。
前路艰险,但他已经落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推动这颗棋子,在这盘生死棋局中,为自己人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