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少佐的“特别监管”实行到第五天，码头的运转效率已经明显慢了下来。
丁陌站在三号码头的栈桥上，看着眼前排成长龙的货车队伍。每辆车都要经过三道关卡：海关查验货物清单，宪兵队核对证件，特高课的人拿着本子盘问司机、记录车辆信息。原本十几分钟能走完的流程，现在要耗上近一个小时。
“竹下专员，这样下去真要出事了。”王大海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昨天‘大和早苗’的货因为耽搁太久，一船鲜货全臭了。船长大发雷霆，说要找领事馆投诉。”
丁陌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个特高课的年轻军官正板着脸盘问一个老司机，问题问得又细又刁：“你上个月十八号下午三点，是不是在公平路拉过货？拉的什么？货主是谁？车上还有谁？”
老司机五十多岁，被问得满头大汗，说话都结巴了：“长、长官，我每天拉那么多趟，实在记不清……”
“记不清？”年轻军官冷笑，“有人看见你的车了，就是那天下午，从三号码头出来的。车上装的是什么？”
“好、好像是棉纱……不对，可能是五金件……长官，我真的记不清了……”
丁陌走上前去：“怎么回事？”
年轻军官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司机：“你好好想想，那天车上除了货，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比如……人？”
司机脸色白了：“没、没有啊，就是拉货……”
“行了，过去吧。”年轻军官在本子上记了几笔，挥挥手。
司机如蒙大赦，赶紧上车开走了。丁陌看着车辆驶远，转头对年轻军官说：“辛苦了。不过这些司机大多是苦力出身，每天拉货糊口，真问太细，他们也记不住。”
年轻军官瞥了他一眼：“竹下专员，这是小林少佐的命令。我们要查清楚每一条运输线，每一个相关人员。”
“理解。”丁陌点点头，“只是前线催得紧，物资转运耽误不得。要是因为盘查太严，影响了前线供应，小林少佐那边也不好交代吧？”
这话说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白：你们特高课要查案可以，但别误了正事。
年轻军官脸色沉了沉，没再说什么。
丁陌转身离开，心里却在冷笑。特高课这套做法，看起来严密，实际上愚蠢至极。他们越是想把每个人都查清楚，就越会陷入细节的泥潭——码头上每天进出的司机、工人、职员数以千计，要一个一个查清楚，谈何容易？
而这正是他可以利用的。
回到办公室，丁陌给佐藤康弘打了个电话：“佐藤参赞，有个情况要向您汇报。”
半小时后，佐藤来到码头。丁陌陪他在几个关键卡口转了一圈，让他亲眼看看排队的车辆，又给他看了最近三天的转运记录——效率下降了近四成。
“这怎么行！”佐藤皱紧眉头，“中岛大佐下月初就要来视察，看到这个样子，怎么交代？”
“我也很着急。”丁陌说，“但小林少佐说这是特高课的命令，我们只能配合。”
佐藤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找小林谈谈。特高课要查案可以，但不能影响正常运转。”
“那就麻烦佐藤参赞了。”丁陌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说。”
“特高课要查，无非是担心有人利用转运渠道做手脚。”丁陌说，“那我们不如主动配合，把人员管理做得更规范。比如，给所有在码头工作的人员建立详细档案，包括司机、工人、职员，每个人都要登记造册，留下照片、指纹。进出码头必须查验证件，核对身份。这样既能满足监管要求，又能提高管理效率。”
佐藤眼睛一亮：“这个主意不错。但码头人员流动性大，今天来明天走的多了，建立档案不容易吧？”
“正因如此，才更要建立档案。”丁陌说，“人员流动大，就更难管理，更容易被不法分子混进来。如果我们把所有人员都登记在册，谁有问题，一查就知道。而且……”
他压低声音：“这也是向小林少佐表明态度——我们积极配合监管工作，甚至比他想的还要周全。”
佐藤想了想，点点头：“好，我去跟小林说。不过这事工作量不小，需要人手。”
“人手我来想办法。”丁陌说，“只要小林少佐同意，我保证把事情办妥。”
送走佐藤，丁陌回到办公室，锁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码头平面图。他在图上标出了几个位置：海关查验区、宪兵队岗哨、特高课临时办公室，还有……码头大门旁边的登记处。
登记处原来是间废弃的仓库，现在被清理出来，摆了几张桌子，作为临时办公点。丁陌用红笔在那个位置画了个圈。
他要在这里做文章。
第二天，佐藤带来了消息：小林少佐同意了建立人员档案的方案，但要求特高课派人监督整个登记过程，所有档案资料由特高课保管一份副本。
“条件有点苛刻，但总比现在这样强。”佐藤说，“至少转运能正常进行了。”
“是的。”丁陌点头，“那我这就开始准备。”
他先去找了陈世雄。
“码头要建立人员档案，这是个机会。”丁陌说，“登记工作由你来安排，找可靠的人手。”
陈世雄眼睛转了转：“竹下先生的意思是……”
“档案要建，但不能全是真的。”丁陌压低声音，“码头上工人流动性大，今天来明天走，这是事实。我们就利用这一点，多登记一些‘临时工’，名字可以编，地址可以写假的，但照片必须是真的——找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拍照，拍完给点钱打发走。”
陈世雄心领神会：“明白了。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特高课要查也查不过来。”
“不仅如此。”丁陌继续说，“真的工人档案里，也可以掺点假信息。比如把籍贯写错一两个字，把年龄写大或写小几岁。总之，要让这些档案看起来真实，但真要细查，又处处是漏洞。”
“这个我在行。”陈世雄笑道，“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还有，”丁陌严肃地说，“登记处那边，你要安排几个机灵的人。特高课来监督的时候，要表现得认真、配合；他们不在的时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
“放心，我心里有数。”
安排好这些，丁陌又去找了小野次郎和吴关长，商量档案建立的具体流程。小野次郎对这事不太上心，只说“按特高课的要求办就行”。吴关长则比较圆滑，表示海关这边会全力配合，但暗示希望丁陌在别的事情上“行个方便”。
丁陌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