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徐贞月便与沈培风在油灯下细细核算。
“相公,买下陈家这十亩良田,现银就去掉了八十两,何老爷那边我,我们若是想全都吃下,就按照最多的四百亩来算,也得三千二百两银子......我们眼下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徐贞月看着账本,眉头微蹙。
看来还是得再卖一批灵芝。
沈培风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不必急于一时,何老爷那边,我明日再去和五叔问问,看他最低能接受什么价钱。再者说了,按照市价,次等田四两银子,良田才是八两,他那边不定都是良田呢。现在有了这十几亩田,也得开始安排春耕、播种,先经营好吧,来日方长。”
丈夫的沉稳让徐贞月焦躁的心安定了些,她点点头:“相公说的是,步子不能迈得太急,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是我着了相。”
第二天,沈培风便和沈良,带着陈麻子,一起去了趟县衙。
送走了沈培风一行人,徐贞月看着院子里追逐嬉闹的孩子们,又见钱妈妈正带着白芷、白芨在浆洗衣物,陈嫂和柳娘看着两个娃娃,周皓小老头则抱着他的酒壶,坐在廊下眯着眼,哼着小曲。一派自得。
她定了定心神,回到屋里找了个不起眼的竹篮,跟钱妈妈打了声招呼:“钱妈妈,我出去转转,看看山里边有没有新发的野菜,长久不吃,甚是想念呢。”
钱妈妈不疑有他,笑着应了声:“夫人慢些,早去早回。”
周皓小老头掀了掀眼皮,看到她挎着篮子,一眼也没有多问,又美滋滋地呷了一口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美滋滋~
徐贞月提着篮子,脚步不疾不徐地出了门,径直往宅子后面的山上走去。
她顺着山路往上走,下意识地走到了当初捡到萧彻的那片地方。
那几块硕大的岩石依旧沉默地立在那里,曾经沾染的血迹早已被雨雪洗净,看不出丝毫痕迹,仿佛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从未发生。
倒是因着酒坊大量收柴火,村民们经常上山,附近的山路被村民们踩得更加宽敞平整,往日里的荒僻也少了些许。
徐贞月驻足片刻,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不禁想到萧彻。
那孩子看着极为冷漠,但骨子里热着呢,也不知道他回去后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人要害他,她给的那些药能否派上用场......
随即,她收敛住心神,继续往深山里去。
越往深处,人迹越罕至,林木也愈发葱郁,她仔细留意着四周,确认再无旁人,这才寻了个隐蔽的树丛,心念一动。
下一刻,五十朵品相上乘、伞盖肥厚的灵芝便出现在竹篮里,每一朵的根部都特意沾染了些许湿润的泥土,仿佛刚刚采摘下来一般,带着山野的天然气息。
徐贞月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心地拨弄了几下,用几片宽大的树叶稍作遮盖,便不再停留,提着这沉甸甸的收获,沿着来路往家中走去。
沿途她还采摘了些野菜,都是春日最多的蕨菜、香椿、艾草。
到时候回去,做个凉拌蕨菜,再做一道香椿炒鸡蛋,用艾草蒸面团,或做成糯叽叽的青团,简直不要太美味。
徐贞月提着篮子回到家,先径直去了厨房,将面上鲜嫩的蕨菜、香椿和艾草一一取出。
对着钱妈妈笑道:“钱妈妈,你看,今儿运气好,摘了不少时鲜,这蕨菜焯水后凉拌,香椿嫩得很,正好炒鸡蛋,艾草嘛,一部分蒸艾草团子,一部分留着,我来做青团,孩子们定喜欢。”
钱妈妈看着水灵灵的野菜,连声赞好,一边利落地收拾,一边笑着回道:“夫人不必担心,这野菜不多,一顿做了便是,若你们爱吃,再让长松和长桉去摘些回来。”
徐贞月手里打着羊脂皂,回道:“那到时候多摘一些,吃不完的蕨菜焯水晒干了炖汤喝,香椿也只有这个季节才有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会儿话,徐贞月这才想起旁边篮子里还有灵芝呢。
待安排妥当,她才提着底下沉甸甸的灵芝,转身进了她专门用来处理药材的小间。
徐贞月刚把灵芝小心翼翼地摊开铺在了桌上的干净粗布上,周皓小老头就闻着味儿似的踱了进来。
当他看到桌上那几十朵品相极佳的灵芝时,眼睛瞬间瞪圆了,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你这丫头,是捅了灵芝窝了?这才出去多大会儿,竟寻来这许多?还都是这等成色!”
周皓拿起一朵仔细端详,眼里的惊讶渐渐混入了一丝探究和怀疑。
这未免也太巧、太多了些......
徐贞月早料到师父会闻,早已准备好了说辞。
她面上适时地露出几分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神情,低声道:“师父,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今日上山,走着走着竟有些犯困,靠着棵树打了个盹儿,迷迷糊糊好像又梦见了那位白胡子老神仙。他指引我往一处背阴的山坳里去,我醒来将信将疑地找过去,就看见那底下长着这么一大片......我也吓了一大跳呢。”
周皓小老头盯着她的眼睛,手指捻着灵芝根部新鲜的泥土,沉默了片刻,目光不住地打量自己这个徒弟,似乎在说:你看我信不?
这“神仙托梦”的事,一次是奇遇,两次、三次......就由不得人不心生疑虑了。
但他看着徒弟清澈坦荡的眼神,想到她平日里的为人处事,以及拿出的那些精妙药方,心中的疑团终究没有说破。
他轻轻哼了一声,将灵芝放回桌上,背着手道:“既是神仙所赐,便是你的造化,好好处理吧,莫要辜负了。”
说完,便又晃悠着出去了。
周皓心里门儿清,这徒弟身上定有些秘密,但只要她心正,行事稳妥,有些奇遇机缘又何必深究?
这世间,本就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只是在他走出去之前,耸了耸鼻子,问了一嘴:“等会儿中午做些好吃的,老夫也尝尝野味儿。”
没等徐贞月回话,人就已经不在屋里了。
看着师父的背影,徐贞月也只是微微松了口气,知道他这是不再追问了。
收拾好灵芝,她转身又进了厨房,真是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