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政法大学的操场上,初秋的风携着桂子的清甜掠过,李沐凡与围坐的学子们褪去了身份的隔阂,席地而坐。青石板被日光晒得暖融融的,学子们或抱膝、或交叠双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聊幼时在破庙里借光读书的窘迫,聊如今能有机会参加科举的庆幸,更聊对未来的迷茫与憧憬,清脆的笑声与喟叹交织,在空旷的操场上漾开。
从学子们的闲谈中,李沐凡得知,政法大学与隔壁的医学院里,大多是寒门子弟与平民儿女,甚至有十几个出身贱籍的孩子。他们眼底藏着对知识的渴望,却也难掩身份带来的自卑,李沐凡看在眼里,始终以平等的姿态与他们畅谈,时而分享自己对朝政的见解,时而倾听他们的心事,话语里没有半分驸马的倨傲。
这时,一名身着洗得发白青布长衫的学子攥紧了衣角,沉默半晌才鼓起勇气抬头,声音带着几分忐忑:“李驸马,我们听说,此次政法大学只招收五百个名额,不知……不知是不是世家子弟居多?”
话音落下,周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子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李沐凡,眼底满是期待与不安。李沐凡见状,温和地摆了摆手:“你们多虑了!本次科举考试会全面推行糊名制——所谓糊名制,便是将考卷上考生的姓名、籍贯尽数盖住,再由专人用统一的笔迹誊抄一遍。如此一来,批卷的官员纵是想偏袒世家子弟,也无从知晓卷面背后是谁的答卷。”
“啊……真的假的?”一名学子忍不住低呼,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另一名学子则喃喃道:“要是这样,那可就真的公平了……”
议论声像细密的雨丝般响起,李沐凡待众人稍微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科举前五百名还将踏入太极殿,由陛下亲自殿试,最终由陛下决断谁能进入政法大学。”
“去太极殿……面见陛下……”“陛下亲自殿试!”学子们瞬间炸开了锅,方才还带着几分拘谨的模样荡然无存,不少人激动得脸颊泛红,眼睛里像是燃了火。
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白天帮家里耕种、抄书,夜里就着一盏油灯啃读圣贤书,不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叩见天颜,让自己的学识被认可吗?更何况此前的科举中,能拔得头筹的十有八九是世家子弟,他们这些寒门学子连崭露头角的机会都少得可怜,如今竟有机会亲赴太极殿,怎能不激动?
“只是五百个名额,还是太难了……”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声嘟囔了一句,瞬间戳中了所有人的心事,原本沸腾的氛围又淡了几分,学子们脸上的兴奋渐渐被失落取代。
李沐凡见状,忍不住笑了,语气带着几分宽慰:“哈哈哈,你们啊,只要用心备考就好!条条大路通长安,并非只有当官才能成为人上人。”
“不当官怎么能行?”一名学子立刻反驳,语气里满是急切,“我们苦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考上功名,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
另一名学子也附和道:“是啊,若不能当官,我们读这些书又有何用?”
李沐凡缓缓起身,背着手踱步,阳光落在他身上,竟有几分老学究的沉稳:“你们啊,都被仕途蒙蔽了双眼。虽说世人常说士农工商四民有别,但这不过是职业不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要不然陛下和朝廷,也不会允许商贾和贱籍之子参加科举了。”
李沐凡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其实除了当官,还有其他职业也‘高大上’得很。哦,‘高大上’就是说高端、大气、上档次,你们姑且这么理解。”
“呵呵呵……”这句新鲜的说法逗得学子们笑出了声,方才的沉重氛围一扫而空。
李沐凡趁机追问:“你们仔细想想,你们如今的学问,是谁教的?”
“是村里的夫子教的!”
“我是家族里的族老亲自授课!”
“我……我是偷偷学的……”不同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那句“偷偷学的”格外小声,却被李沐凡捕捉得真切。
李沐凡提高声音,目光扫过众人:“谁是偷偷学的?不妨说出来听听。”
一名皮肤黝黑、身材瘦削的学子慢慢站了起来,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怯懦:“那……那个……我家里穷,实在拿不出束修,只能每天清晨趴在夫子授课的院墙外,远远地听着,把听到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看其他人字是怎么写的,晚上再凭着记忆写在捡来的废纸背面。”
话音刚落,另一名穿着打补丁短褐的学子也站了起来,手指紧紧抠着衣缝:“我家人是贱籍,按律不能读书,是我娘偷偷教我认的字。后来我就书铺抄书,抄书可以赚一些,也能借着抄书的机会读更多书……”
看着两人唯唯诺诺、生怕被嫌弃的模样,李沐凡走上前,郑重地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你们可知‘凿壁偷光’的故事?”
“知道!是说古人借着邻居家的光读书的事!”
“没……没听过……”
回答声有高有低,李沐凡叹了口气,这年月书籍的稀缺程度不亚于后世五十岁中年人脑袋,没几根毛啊!
于是耐心解释道:“‘凿壁偷光’出自晋代葛洪的《西京杂记》第二卷,讲的是西汉时有个叫匡衡的人,字稚圭,他非常好学,却家境贫寒,连点灯的油都买不起。邻居家夜里点着烛火,光线却照不到他家,匡衡就偷偷在墙上凿了个小洞,让邻居家的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再借着这微弱的光读书。”
说到这里,他看向众人,“你们虽出身贫寒,却都在拼尽全力读书,想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善家人的生活,这份心,就比许多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强多了。”
然后李沐凡话锋一转:“但我还是要说,改变命运并非只有当官一条路。今天我给大家说一件不算秘密的秘密——皇家军事学院考核后,没能通过的学子,会和你们一起参加这次科举。若是他们没能进入前五百名,就会进入医学院或者师范学院。”
“医学院我知道!能跟着孙神医和宫里的御医学习医术!”一名学子立刻接话,眼里满是向往,“师范学院据说能跟弘文馆的学士们学授课之法,可……可几年后,我们难道就是去做寻常的郎中和夫子吗?”
听到这话,李沐凡猛地打了个响指,声音里满是赞许:“对咯!不过这两个学院出来的郎中和夫子,可跟寻常的不一样。”
李沐凡刻意停顿了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继续说道,“从这两所学院出师的人,能直接享受朝廷俸禄,而且随着医术精进、教学经验积累,还能参加品级考核——级别越高,俸禄、住房、赏赐这些福利待遇就越好。”
说着,他抬手指向方才那个趴在墙外听课的学子:“比方说你,若是从师范学院毕业,被分配到幽州。到了那里,幽州刺史府会全力辅助你筹建‘幽州小学’——‘小学’就是咱们常说的蒙学,专门教孩童读书写字、识文断字。在学院里,你不仅要教孩子们功课,还要学会管理学院的日常事务,比如安排课程、管理教具。
等你教的第一批孩子学完蒙学课程,刺史府还会帮你筹建‘中学学院’,到那时,你就能升为当地主管中小学的‘祭酒’。
往后,你培养的学子里,考进长安皇家学府的人越多,你还能继续升职,最后甚至能成为一省主管教育的官员——那个职位,品级差不多是五品呢!”
“哇!五品官员!”
“竟然能做到五品……”学子们彻底沸腾了,方才那个出身贱籍的学子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颤音问道:“李驸马,您的意思是说,只要能进皇家医学院或师范学院,我们就能领朝廷的俸禄了?”
“没错。”李沐凡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格外认真,“至于具体能领几品官的俸禄,这是内阁商议定夺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若是你真的考上了,你自己的身份,还有你直系亲属的身份,都会被重新定为‘良民’,彻底摆脱贱籍。”
“真……真的吗?”那名学子的眼睛瞬间瞪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家人摆脱贱籍,不用再被人白眼相待。
“千真万确。”李沐凡语气坚定的说,“陛下和朝廷会下旨重新核定你们的身份。但有一点要记住,若是你们在学校读书时犯了错,或是任职后触犯了法律,不仅你们自己会被打回原籍,恢复原有身份,你们的直系亲属也会受到牵连。朝廷给了你们改变命运的机会,你们也要守住底线,莫要辜负这份信任……”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匆从操场外跑来,气喘吁吁地喊道:“李驸马!李驸马!陛下传您即刻去甘露殿议事,说是有要事……”
李沐凡闻言,转头看向学子们,笑着摆了摆手:“看来今日的闲谈只能到这里了。你们只管安心备考,莫要辜负自己多年的苦读,也莫要辜负陛下给的机会。”
说罢,李沐凡整理了一下衣袍,跟着内侍快步离去。
操场上心怀希冀的学子,不知由谁带头,一个个的对着李沐凡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开始讨论着方才的聊天内容,此刻他们眼底的光芒比秋日的太阳还要明亮。
快马加鞭的来到了甘露殿后,李沐凡对着李世民、李承乾和部分内阁以及秦王府十八学士、还有军机处的长辈们行了一礼,然后就静静的站在那里。
“凡子这是调查的内容,你看一下……”李世民让内侍把一摞纸递了过去。
当李沐凡把资料放下后,李世民问道:“凡子,这次是世家和佛教做过了,你想怎么做?我们这些当长辈的,给你担着……”
“谢……各位长辈……”李沐凡红着眼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问道道:“抓大惩小?还是抓小惩大?”
秦琼作为大唐武力值第一人,并且是李沐凡的师父直接开口道:“凡子,你想怎么折腾?”
“凡子,关陇勋贵是你的后盾,你说……”李靖补充道。
“还是要看岳丈您的意思……”李沐凡说完看向了李世民。
“你小子……”李世民起身说道,“现在不是含含糊糊的时候……”
明白了老丈人的意思后,李沐凡搓了搓脸,开口道:“趁此机会把汉武帝的巫蛊之祸利用起来,咱们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坐蜡……如何?”
“妙!实在是妙啊!”长孙无忌当即抚掌起身,眼中精光四射,“汉武帝的巫蛊之祸,是因谣言乱政、奸人构陷,才让汉朝由盛转衰,如今咱们反着来,借‘查巫蛊’之名,把世家与佛门勾结的实证摆到台面上,既能名正言顺地动手,又能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但就怕世家们不接招,保持沉默……”李世民思索了片刻,说道,“他们这次做的天衣无缝,礼部带人进去,太史局查出来问题,但进去的人是佛家弟子,这佛道两家……哎!”
“佛道两家又如何?”李沐凡上前一步,撇了撇嘴,“他们能在大唐立足,靠的是陛下的恩准、朝廷的扶持,说白了,不过是陛下您和朝廷用来安抚民心、稳定天下的工具罢了!如今他们把柄抓在咱们手中,那咱们便索性废了这不听话的工具,再换一批听话的来,有何不可?”
“凡小子,你这是要灭佛?”
萧禹猛起身,激动得袍袖都在颤抖。他花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焦灼,声音也拔高了几分:“万万不可啊!佛教传入中原百年,引人为善、导人守礼,怎能说废就废?”
殿内气氛瞬间一凝,几位素来与萧禹交好的文臣悄悄交换了眼神,连御座上的李世民也抬手按了按眉心,显然在权衡其中利弊。
李沐凡却依旧垂手立着,闻言缓缓摇头,语气平静的说:“萧仆射多虑了,小子从始至终没提过‘灭佛’二字。方才我问陛下与诸位,是想先定下个章程,是‘抓大惩小’,还是‘抓小惩大’?”
“哦?这两种说法有何不同?”房玄龄适时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抚着颌下长须,深邃的目光落在李沐凡身上,显然对这两个看似相近的策略充满了兴趣,“还请凡子细说一二,也好让我等参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