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繁城北门的晨雾还未散尽,湿冷的风卷着城楼下的尘土,给这场分别添了几分肃杀。
洛阳一身锦衣,腰间悬着柄嵌了绿松石的短刀,他伸手拍了拍刘娇娇的肩膀,对方从紧张的神态很快镇定下来,。
这是刘娇娇第一次参加这种事情,而殷副教主率领的三万教众列在身后,玄色战旗上“大华”二字在风里飘扬,甲叶碰撞的脆响连成一片,压过了远处围在一旁的百姓的喧哗,洛阳转身对殷副教主说道:
“殷副教主,东峡石谷的一万精锐被困了三日,南蛮军把谷口堵得严严实实,据说连水都快断了,你带人走绕去谷后,别硬冲,安全第一”洛阳声音比较轻柔。
目光扫过殷副教主身后那队扛着各式武器的教众,又补了句了。
“记住,等李嵩太守的人在韵城那边动了手,南蛮军一撤,你们再从侧后扎进去,找个地方埋伏伏击他们,别让他们跑回韵城。”
殷副教主抬手按了按头盔,英姿飒爽又不失柔声应道:“放心,阿大是跟着我从西境出来的,多次都能化险为夷。”
“倒是你去江城见李嵩,也多留个心眼,据说那老太守精得很,别着了道。”
然后她转头冲身后挥了挥手“出发,目标东峡石谷!!”
“杀”
“杀”
“杀”
三万教众应声而动,喊杀声响彻云霄。
玄色队伍像条长蛇,顺着北门外侧的土路往东蜿蜒,很快融进了远处的树林里。
洛阳没急着走,他站在往江城去的路口,看着队伍尾巴的旗帜消失在树影里,才转身对身边三千的教众吩咐:
“都把兵器收利索点,江城是大商的地盘,等到了那里咱们穿便服进城,只带二十个护卫跟我见李嵩,剩下的人在城外十里坡扎营,别惹事。”
等洛阳带着人往江城去时,繁城北门的城楼里,萧然正和英姐对着一张地图俯身商议。
桌上摆着个粗陶碗,里面盛着刚热好的麦粥,英姐用木勺搅了搅,指了指地图上“西境”到“繁城”的红线:
“阿二前段时间回西境传回来的的信件称,粮草都装在牛车上,按理说今天该到南境地界了,怎么还没消息?”
萧然手指敲了敲地图上“秘密古道”的位置,眉头皱着:
“刚才我问了一下,南境和西境那条秘密古道那边有段路去年塌了,可能要点时间,应该是耽搁了时日。”
“我派一千人去接应,顺便看看有没有南蛮的游骑,万一他们盯着咱们的粮草,阿二带的人又要看粮草,怕扛不住。”
英姐顿了顿,又指了指繁城的粮仓方向。
“城里的粮只够撑十五天了,阿二回来带来的粮食起码还能支撑一个月,这可是我们大华教这么多年所有的储备粮了。”
萧然点头应着,刚要起身叫人,就听见城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是先前几天去迎阿二的斥候回来了。
两人快步走到城楼上,就见斥候翻身下马,高声喊道:“萧大哥,英姐!阿二将军率领的押粮队和西境留守的人员已到达南境地界,顺利的话还有五天就能到达繁城。”
“还有西境来的五千留守兄弟,都带着武器呢!”
萧然和英姐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英姐笑着拍了下城楼的栏杆:“行了,粮草到了咱们守好繁城,等着大小姐把南蛮军全歼的消息就行。”
城楼下,三千教众已经整好了队,洛阳翻身上马,冲城楼上的萧然和英姐挥了挥手:“繁城就交给你们了,别让人摸了后院!”
说罢一夹马腹,带着坐在马车上的刘娇娇和其他教众队伍往江城的方向去了。
刘娇娇掀开马车帘角,南境正午的热风就先卷着细碎的尘土扑了进来,带着股晒得发烫的干草气。
她伸手将那层绣着暗纹的青布帘掀得更开些,半个身子探出去,目光越过路边被晒得蔫头耷脑的矮树丛,落在前方那个骑马的身影上。
那是洛阳,一身衣服被汗水浸出了淡淡的湿痕,却依旧脊背挺直地骑在枣红马上,手里的马鞭松松握着,目光时不时扫过路边行军的队伍。
刘娇娇清亮的声音裹在风里飘过去,带着点娇憨的体谅:“阳哥哥,你瞧那太阳都快挂在头顶上了,这都晌午啦!”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队伍几个脚步发沉的教众,有的把兵器斜扛在肩上,有的伸手抹着额角的汗,连呼吸都比早晨急促了些,便又放软了语气:“要不咱们歇一歇吧?先吃了午饭再赶路,你看弟兄们……都累得抬不起脚了。”
洛阳听见声音,勒住马缰停下,转过身来。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日头,中秋的日头虽不似盛夏那般灼人,可南境这地方湿热,像个密不透风的蒸笼,晒得人浑身发黏。
风刮过脸颊,都带着股暖烘烘的潮气,吹不散身上的热意。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队伍,从清晨出发到现在,走了快三个时辰。
起初教众们还精神抖擞,脚步声踏得整齐,可这会儿,不少人的步伐明显慢了下来,有的人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被汗水打湿的衣襟,还有几个年轻些的,干脆拽着同伴的胳膊,借着彼此的力气往前走。
他沉默着看了片刻,心里清楚,再硬撑着赶路,只会耗光大家的力气,反而误了行程。
方才刘娇娇的话,正说到了他心里。
他回过头,对着身后赶上来的一个传令兵抬了抬下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息。”
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体恤:“带了干粮的先吃,想歇口气的找个树荫底下眯会儿,水囊里的水省着点喝,但别渴着自己。”
最后他抬眼望了望日头,定下时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整队出发。”
亲兵高声应了声“是”,转身便拿着号角往队伍前后跑去,清亮的号角声很快在队伍里传开。
教众们听见休息的命令,脸上顿时露出些松快的神色,三三两两地找阴凉处停下,有的从行囊里掏干粮,有的靠在树干上揉着腿,连空气里的热气,似乎都跟着缓了几分。
刘娇娇坐在马车上,看着洛阳依旧站在路边,等亲兵把命令传完,又亲自去查看了几个脚步最沉的教众,确认他们有水喝,才松了口气似的,重新翻身上马。
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对着洛阳的方向轻声说了句:“这才对嘛。”
风把她的话吹过去,洛阳像是听见了,回头朝她点了点头,眼底带着点浅淡的笑意,被正午的阳光一照,竟比日头还暖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