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西安城的年味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着。仁心堂门可罗雀,只有那棵百年银杏在寒风中坚守着一树金黄。
陈飞站在二楼的窗前,望着空荡的街道出神。手机屏幕上是老同学李明发来的照片——某医院急诊科,医护人员戴着起毛的口罩,护目镜上全是水汽。
“物资告急。”简短的四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陈飞心上。
“老板,这是本月最后一批N95了。”仓库管理员老赵抱着一个纸箱走进来,声音低沉,“只剩二百个,咱们自己用都不够。”
陈飞接过纸箱,指尖在箱子上轻轻敲击。这二百个口罩,是仁心堂最后的储备。
“召集大家开会。”他忽然转身,目光坚定。
十分钟后,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当陈飞提出要把所有库存口罩捐给医院时,会议室炸开了锅。
“我不同意!”行政主管张敏第一个站起来,“陈总,咱们现在生意已经一落千丈,再把防护物资都捐出去,万一员工感染了怎么办?”
“是啊,”财务李静推了推眼镜,“而且现在口罩价格飞涨,这批物资价值不菲...”
老医师周大夫一直沉默着,这时缓缓开口:“医者,悬壶济世。见死不救,非仁心堂所为。”
“可是周老...”张敏还想争辩。
“没有可是。”陈飞打断她,“我理解大家的顾虑。但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前线的医护人员都倒下了,谁来保护这座城?城若破了,馆何以存?”
他走到窗前,指着冷清的街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大疫当前,医者当为天下先。”
会议室安静下来。陈飞转身,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这样吧,我们举手表决。同意捐赠的,请举手。”
他的手率先举起。紧接着,周大夫、小王、赵师傅...一只只手陆续举起。张敏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缓缓举起了手。
“全票通过。”陈飞的声音有些哽咽,“谢谢大家。”
捐赠决定做出后,更大的难题摆在面前——二百个口罩对一家医院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深夜,陈飞独自在办公室里打电话。通讯录里所有的供应商都被他联系了一遍,得到的回复都是“缺货”、“断供”。
“陈总,这么晚还在忙?”小王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碗泡面。
陈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着放下手机:“全都断货了。就连普通的医用外科口罩都要三块钱一个,还限购。”
小王把泡面推到他面前,忽然眼睛一亮:“陈总,我有个想法...咱们能不能自己生产口罩?”
“自己生产?”陈飞愣住了,“我们一没设备,二没原材料...”
“我大学同学家里是做服装厂的,”小王越说越兴奋,“他们有缝纫机和布料!虽然做不到N95的标准,但做普通防护口罩应该没问题!”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陈飞眼前一亮。他立即要来了联系方式,当晚就联系上了那家服装厂。
然而新的问题接踵而至——服装厂有布料,但缺少熔喷布;有工人,但都回家过年了;最重要的是,缺少启动资金。
“把我那辆车卖了吧。”陈飞对妻子说。
妻子愣住了:“那是爸妈送给咱们的结婚礼物啊...”
“我知道。”陈飞轻轻拥抱妻子,“但现在有更多人需要帮助。”
第二天,陈飞带着卖车的钱,和小王一起驱车赶往郊区的服装厂。厂区很冷清,只有厂长和几个留守的工人。
“陈大夫,久仰大名。”厂长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小王都跟我说了。这样,我把厂里的库存布料都拿出来,工人我负责召回,工资...可以先欠着。”
陈飞紧紧握住厂长的手:“谢谢!工资我一分不会少,仁心堂就是砸锅卖铁也会付清!”
正当他们准备大干一场时,一个坏消息传来——熔喷布断货了。
“没有熔喷布,口罩就缺少最关键的过滤层。”小王急得直跺脚,“这样生产出来的口罩,根本达不到防护标准。”
陈飞坐在空旷的车间里,望着堆积如山的布料出神。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周大夫打来的。
“陈飞,我翻医书时想到个法子...”周大夫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本草纲目》里记载,艾绒有辟秽除瘟之效。咱们能不能在口罩中间加一层艾绒?”
这个古老的法子让陈飞豁然开朗。他立即联系药材供应商,调来了库存的所有艾草。
与此同时,仁心堂的员工们自发组成了志愿者队伍。年近六旬的赵师傅带着年轻人在车间里学习使用缝纫机;周大夫坐镇质检,确保每一个口罩都符合标准;张敏负责后勤保障,每天变着花样给大家改善伙食。
最让人感动的是,消息传开后,越来越多的陌生人加入进来。附近的居民送来自家缝纫机;大学生志愿者利用专业知识改进口罩设计;甚至还有小朋友捐出压岁钱,说要“帮医生叔叔阿姨打病毒”。
第三天晚上,第一批“仁心堂防疫口罩”终于下线了。浅蓝色的布料,中间夹着淡淡的艾草清香,口罩右上角还绣着仁心堂的logo——一枚小小的银针。
“这不仅仅是口罩,”陈飞拿起一个,眼中闪着泪光,“这是希望。”
然而,如何把口罩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又成了新的难题。
“现在各个小区都封闭管理了,”张敏汇报着情况,“很多独居老人根本买不到口罩,连门都出不了。”
陈飞沉思片刻,忽然问:“咱们线上平台的配送团队现在有多少人?”
“专职配送员五个,但还有很多员工自愿报名当志愿者...”
“好!”陈飞一拍桌子,“我们启动春风行动——为独居老人、残疾人士等弱势群体免费上门送口罩和防疫物资!”
这个决定让本已忙碌的仁心堂雪上加霜,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第二天清晨,十五支配送小分队整装待发。每支队伍都配发了防护服、消毒液和一份详细的配送清单。
陈飞亲自带队前往最远的城西片区。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里,他们见到了独居的张奶奶。
“你们是...”老人透过门缝,警惕地看着他们。
“张奶奶,我们是仁心堂的,”陈飞微笑着递上一包口罩,“这是送给您的口罩,还有预防新冠的中药茶包。”
老人打开门,眼眶瞬间红了:“好孩子...我正愁没口罩,连菜都买不了...”
陈飞注意到老人家里的药盒已经空了,仔细询问才知道,老人患有高血压,因为不敢去医院,已经断药三天了。
“您等着,我这就回医馆给您配药。”陈飞立即安排队员回去取药。
这一天,配送小队不仅送出了两千个口罩,还发现了十七位需要帮助的独居老人。回到医馆,陈飞立即组建了“特殊患者关爱小组”,为这些老人建立健康档案,提供定期上门服务。
然而,危机总是在最不经意时降临。
第五天深夜,陈飞接到紧急电话——配送队员小刘在送口罩途中发生车祸。
医院里,小刘的左腿打着石膏,却还惦记着没送完的口罩:“陈总,对不起,我把电动车撞坏了...”
陈飞握住年轻人的手,声音哽咽:“傻孩子,人没事就好...”
这时,小刘的母亲匆匆赶到。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朴实的妇女没有责怪任何人,反而对陈飞深深鞠了一躬:“陈大夫,谢谢您给我儿子这个机会,为西安出份力。”
这一刻,陈飞真正理解了“仁心”二字的重量。
车祸事件后,陈飞对配送路线进行了全面优化,配备了更安全的装备。同时,越来越多的车主自愿加入配送队伍,“春风行动”的配送范围从市区扩展到了郊区。
十天时间,仁心堂共生产口罩五万个,全部免费发放。更让人惊喜的是,在捐赠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三十多位需要长期照护的独居老人,为他们建立了健康档案和定期回访制度。
腊月二十九,陈飞收到了一封特别的信。信是一位小学老师写来的,附带着全班孩子的画。画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银针战胜病毒,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谢谢仁心堂的叔叔阿姨!”
当晚,陈飞在日记中写道:
“今日收到孩子们的信,忽然明白了师父常说的医者父母心。这场疫情让我懂得,仁心堂不只是一个医馆,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我们或许只是微光,但千万个微光汇聚,就能照亮黑暗。”
窗外,不知谁家提前放起了烟花。绚烂的光影划过夜空,映在仁心堂的牌匾上。
“大医精诚”——这四个字,在夜色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