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秋老虎来得猛，午后的阳光透过仁心堂的窗棂，在药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飞正在给一位老人诊脉，手指搭在腕上，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对面——李梦琪正站在药碾子旁，低头碾着苍术，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侧脸在阳光下透着柔和的光。
“陈医生，我这老寒腿，贴了你开的药膏，真是好多了。”老人的声音把陈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就好，再巩固一个疗程，冬天就好过了。”陈飞收回目光，在处方上写下“独活寄生汤加减”，又叮嘱道，“记得每天晚上用艾叶泡脚，泡出点汗来才管用。”
老人走后，李梦琪端着一杯菊花茶过来，递给他：“看啥呢？魂都飞了。”
陈飞接过杯子，指尖碰到她的手，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了一下，脸上泛起红。“没看啥，就觉得……今天天气挺好。”他挠了挠头，没说实话——其实他是在想，这样的日子要是能一直过下去，该多好。
仁心堂的生意越来越好，陈飞和李梦琪搭档也越来越默契。他主内，坐诊开方，偶尔用祝由术帮人解解心结；她主外，抓药记账，还把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药柜里的药材永远码得整整齐齐，墙角的绿萝长得郁郁葱葱。熟客们总打趣：“陈医生，李医生，你们俩这日子，过得比中药还对味，啥时候把证领了？”
每次听到这话，陈飞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又有点慌。他偷偷看李梦琪，她总是低头笑，不接话，耳根却红得厉害。
这天晚上关了医馆，两人坐在后院的石桌旁，看着天上的月亮。李梦琪剥着橘子，突然说：“我妈昨天打电话，问我啥时候带男朋友回家看看。”
陈飞的心猛地一跳：“那……你咋说的？”
“我说你太忙了，等有空的。”李梦琪把一瓣橘子递给他，“其实我没敢说，怕我妈催。”
陈飞咬着橘子，酸甜的汁水流进嘴里，心里却有点涩。他知道，他们俩心里都揣着个疙瘩——他那段失败的婚姻，像根刺，扎在那里，时不时提醒他“爱情靠不住”；李梦琪年轻时也谈过一个对象，谈婚论嫁时对方突然变卦，让她对“承诺”两个字，总带着点怀疑。
“其实……”陈飞想说“要不抽空去看看你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怕像上次一样，付出真心，最后却落得一身伤；也怕，李梦琪心里的结还没解开，他的唐突会吓到她。
李梦琪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想啥。其实我也一样，总觉得现在这样挺好，怕捅破了那层纸，连朋友都没得做。”
石桌上的橘子皮堆了一小堆，像座小小的山。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有些话，没说出口，却像空气里的橘香，弥漫在彼此心里。
二、不速之客：旧伤疤被狠狠撕开
那天的阳光明明很好，仁心堂里却突然闯进一股寒气。陈飞正在给一个小孩推拿，听见门口的风铃“叮铃哐啷”乱响，抬头一看，心猛地沉了下去——刘芳穿着一身红裙子，烫着卷发，身后跟着她妈，两人堵在门口，脸上带着一种他熟悉的、让人不舒服的笑。
“陈飞，好久不见啊。”刘芳的声音尖尖的，像指甲划过玻璃，“听说你在西安混得不错，我们特地来看看你。”
陈飞的手停在小孩背上，指尖冰凉。周围看病的人都停下了，好奇地看着这一幕。李梦琪从药房里走出来，看到刘芳，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动声色地站到陈飞身边。
“这里是医馆，看病的地方，你们要是没事，请出去。”陈飞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
“咋没事呢？”刘芳妈挤上前来，拉着陈飞的胳膊，那架势像是多亲热似的，“小飞啊，阿姨知道，以前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刘芳这阵子想了好多，知道错了，想跟你复婚呢。你看你俩，毕竟夫妻一场……”
“复婚？”陈飞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让她再说一遍？”
刘芳被他吼得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说：“我说我想复婚！陈飞，我知道你还爱我，不然当初也不会对我那么好。刘磊那事，我已经跟他断干净了，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
“你是不是疯了？”陈飞看着她，眼里的失望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当初是你卷走家里的钱，是你跟刘磊合起伙来骗我，是你在我爸住院的时候连个电话都不打！现在你说复婚就复婚？你把我当啥了？”
“我那时候不是糊涂吗？”刘芳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我后来才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陈飞，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以后好好跟你过日子……”
“不必了。”陈飞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陈飞就算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请你们马上离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你咋这么绝情呢？”刘芳妈跳了起来，拍着大腿就哭嚎，“我们家刘芳哪里对不起你了？年轻姑娘谁不犯点错？你就不能原谅她吗？我看你就是在西安找了野女人，忘了本了！”
这话像一巴掌，狠狠扇在李梦琪脸上。她脸色发白，却还是挺直了腰板，冷冷地说：“这位阿姨，请你嘴巴放干净点。陈医生是什么人，我们仁心堂的病人都清楚，轮不到你在这胡说八道。”
“你是谁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芳妈瞪着李梦琪。
“我是他女朋友。”李梦琪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你们要是再胡闹，我就报警了。”
刘芳的眼睛立刻红了，死死盯着李梦琪，又看向陈飞：“她……她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陈飞没看她，只是握住李梦琪的手，她的手冰凉，却在微微发抖。“是，她是我女朋友。”他看着刘芳，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请你们以后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刘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尖叫一声：“陈飞，你会后悔的！”然后拉着她妈，跌跌撞撞地跑了。
医馆里静悄悄的，刚才还在候诊的病人，这会儿都识趣地说“我们晚点再来”，慢慢走了。陈飞看着门口，胸口像堵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没事了。”李梦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陈飞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圈有点红，却还在安慰他。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很多事——他刚到西安时，是她腾出诊所楼上的房间让他住；他练祝由术练到烦躁时，是她默默泡好菊花茶放在旁边；他因为过去的事失眠时，是她陪他在环城公园散步，听他说那些不敢对别人说的委屈……
刘芳的出现，像一把钝刀子，把他旧的伤疤狠狠撕开，疼得他龇牙咧嘴。可也正是这疼，让他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人——李梦琪不是刘芳，她不会算计他，不会伤害他，她只会在他需要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边，给她温暖和力量。
“梦琪，”陈飞的声音有点抖，“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李梦琪摇摇头，笑了笑：“多大点事。倒是你，别往心里去。”
陈飞看着她的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坚定的念头。
三、深夜的决心：有些幸福，该紧紧抓住
那天晚上，陈飞翻来覆去睡不着。刘芳那张狰狞的脸，和李梦琪带着红眼圈的笑脸，在他脑子里交替出现。他想起爷爷说过的话：“人这一辈子，就像抓药，该放的放，该留的留，别等药凉了，才想起忘了放最重要的那一味。”
他以前总觉得，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就像喝了一碗苦药，这辈子都不想再碰感情这东西了。他怕再次受伤，怕再次失望，所以宁愿把心关起来，躲在自己的壳里。
可李梦琪的出现，像一味甘草，慢慢中和了他心里的苦。她从不说什么漂亮话，却总在细节里透着关心——他喜欢喝浓茶，她每天早上都会给他泡一杯；他看诊时容易忘事，她会在他的处方本上贴便签提醒；他偶尔提起爷爷，她会认真地听，然后说“你爷爷肯定是个特别好的人”。
他想起刘芳刚才说“你会后悔的”，突然觉得好笑。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当初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而他最该做的事，就是抓住眼前的珍珠，别让她从指缝里溜走。
“怕什么呢？”陈飞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怕受伤？可比起失去她的遗憾，这点怕算得了什么？”
他想起邵重阳说过的：“人生就像练八部金刚功，该伸的时候得伸，该缩的时候得缩，可要是一直缩着，就啥也练不成了。”感情也是这样，不能因为摔过一次跤，就永远不敢走路。
陈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他从一个旧盒子里拿出一枚银戒指——那是他爷爷给奶奶的定情信物，奶奶去世前交给了他，说“以后给你喜欢的姑娘”。戒指样式很简单，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是奶奶最喜欢的花。
他把戒指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像有股暖流涌进心里。他想，明天，明天一定要告诉李梦琪，他想和她过一辈子。
第二天一早，陈飞把医馆的事交代给学徒，就跑了出去。他先去了回民街，买了李梦琪最喜欢吃的甑糕，甜糯的，带着红枣的香；又去了花店，挑了一束向日葵，老板说“这花像小太阳，看着就让人高兴”；最后，他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大学门口，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李梦琪中午收到陈飞的信息：“下午早点关医馆，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有急事。”她有点纳闷，却还是提前打烊，打车往学校赶。
远远地，她就看见陈飞站在槐树下，手里捧着向日葵和甑糕，穿着她给他买的那件蓝色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像个第一次约会的毛头小子。
“啥事这么急啊？”李梦琪走到他面前，忍不住笑了。
陈飞看着她，心跳得像打鼓。他深吸一口气，把向日葵递给她：“这个，送你的。”
“挺好看的。”李梦琪接过花，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又是一阵发烫。
两人沿着学校的林荫道慢慢走，像很多年前，他们还是学姐和学弟的时候。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金子。
“梦琪，”陈飞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昨天刘芳来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其实我以前总想着，这辈子就这样了，一个人过也挺好。可看到你站出来维护我的时候，我突然明白，我不是怕结婚，我是怕遇不到对的人。”
李梦琪的心跳漏了一拍，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向日葵。
“我知道我以前受过伤，你也受过伤。”陈飞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就像两棵被虫子咬过的树，都怕再被啃。可要是因为怕，就永远不靠近，那不是很珍惜吗？我们都知道疼，所以才更懂得珍惜，不是吗？”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打开，里面的银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这是我爷爷给我奶奶的，我想把它送给你。我不敢说以后的日子一定都是甜的，就像中药里总有苦的，但我保证，我会像熬药一样，慢慢熬，把苦熬成甜。李梦琪，你愿意……嫁给我吗？”
李梦琪抬起头，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太高兴，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久到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你这人……”她吸了吸鼻子，笑着捶了他一下，“求婚都这么笨，还说什么苦啊甜的……”
“那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陈飞急得脸都红了。
李梦琪伸出手，眼泪落在戒指上，像颗小小的珍珠。“你说呢？”
陈飞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不再冰凉，暖暖的，微微出汗。
“太好了。”陈飞笑得像个傻子，“那……什么时候跟我回家见我爸妈？还有，你妈不是想见我吗？我随时有空。”
“看你急的。”李梦琪笑着说，“等忙完这阵子吧。对了，你得先跟我去见我妈，她要是看不上你，我可就……”
“肯定看得上！”陈飞拍着胸脯，“我会做饭，会看病，会疼人，你妈保证喜欢我。”
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戒指上的梅花仿佛也开得更艳了。远处传来学生的笑声，像一首轻快的歌。
四、日子如药：慢慢熬，总会甜
求婚成功后的日子，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又好像什么都变了。仁心堂里的药香依旧，陈飞看诊，李梦琪抓药，默契得像一对老夫妻。只是偶尔，陈飞会偷偷看一眼李梦琪手上的戒指，然后偷偷笑；李梦琪会在递给他茶杯的时候，故意碰一下他的手，看他脸红的样子。
他们抽了个周末，回了陈飞的老家。陈飞的父母看到李梦琪，笑得合不拢嘴。他妈拉着李梦琪的手，说了一下午的话，从陈飞小时候尿床的糗事，说到他第一次给人扎针时紧张得手抖。李梦琪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笑出声，那模样，比陈飞还像家里的孩子。
临走时，陈飞妈塞给李梦琪一个红布包，里面是一对银镯子：“这是我给未来儿媳妇准备的，你拿着。”李梦琪红着脸收下，陈飞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甜得像喝了蜜。
又过了阵子，他们去了李梦琪家。李梦琪的妈是个严肃的老太太，一开始对陈飞还有点挑剔，问东问西。可当她看到陈飞给邻居大爷免费看诊，耐心地教大妈怎么按穴位，老太太的脸慢慢柔和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给陈飞夹了块排骨：“以后好好对我们家梦琪，不然我饶不了你。”
陈飞用力点头，差点把排骨吞下去，逗得大家都笑了。
那天晚上，两人在李梦琪家的老院子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李梦琪靠在陈飞肩膀上，说：“其实我以前总觉得，受过伤的人，就像摔碎的碗，拼不回去了。可现在觉得，就算有裂痕，只要好好补，照样能盛饭，说不定还比以前更结实呢。”
陈飞握住她的手：“可不是嘛。就像熬中药，总得经过泡、煎、煮，才能出味道。日子也是这样，得慢慢熬，把苦熬成甜，把疼熬成暖。”
他想起刘芳，听说她后来又跟刘磊闹得不可开交，日子过得一地鸡毛。他心里没有恨，只有一种淡淡的释然。有些人，有些事，就像药渣，该倒掉的时候就得倒掉，不然会坏了整锅药。
仁心堂的生意依旧红火，只是现在，门口的风铃响起来时，陈飞不再只是想着病人，还会想着，李梦琪是不是在药房里偷偷吃了他藏的饼干；李梦琪算账的时候，也会想着，等会儿关了门，要不要拉着陈飞去吃街尾那家的肉夹馍。
有次邵重阳来医馆，看到两人在药房里一起碾药，你推我一下，我笑你一句，摇着头说：“你们俩啊，真是把日子过成了甘草，走到哪都带着点甜。”
陈飞和李梦琪相视一笑，眼里的光，比药柜上的阳光还要亮。
原来，幸福从来不是逃避过去，而是带着伤疤，依然敢往前走；不是要求对方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