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更不明白了师傅,李静说,如果说一个人口头禅总是说咒别人死之类的话,其实他不认同,那这些话就没有伤害了你,是不是这样,
我这句追问,让云隐师父眼中爆发出极为赞赏的光芒。
“善哉!李静,你这一问,已是 ‘破咒’的真言!”师父的声音带着豁然开朗的喜悦,“你所悟,分毫不差!”
他随即用一个比喻,将这番道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想象一下,有人用尽全力,朝你投来一把淬毒的匕首(恶毒的语言)。但这把匕首,却是一把 ‘意念之匕’ 。”师父双手虚握,做投掷状。
“现在,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你内心深信此匕能伤你,于是惊恐万分,奋力伸出双手去接。就在你‘接住’它,并为此感到痛苦愤怒的刹那——噗嗤! 意念之匕,因你的‘认同’与‘接取’,在你心中瞬间化为了实质的伤害。你感到心痛欲绝,甚至因此生出病痛。
第二种:你看清了那是一把意念之匕,你心中澄明,深知‘此物虚妄,伤不了我’。于是,你不闪不避,也不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它。那匕首飞到你我面前,便会如同光影穿透玻璃,‘嗖’地一下,穿透你的身体,消散于无形之中。 它无法在你心中停留片刻,因为你没有为它提供‘由虚化实’的根基——也就是你的 ‘认同’。”
师父放下手,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那个口头禅总是咒别人死,但自己并不认同的人,他只是在无意识地、散乱地投掷着这些‘意念匕首’。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些匕首就没有被注入真正的杀意和念力,其本身就很虚弱。”
“而对你造成伤害的,从来不是那些词语本身,而是你伸手去接,并死死攥住的那个动作——即你内心的恐惧、愤怒与深深的认同。”
“所以,破解之道,无比清晰:”
“不接,不纳,不认同。视如尘埃,拂袖而去。”
师父最后以金刚般的语气总结:
“从今日起,当恶语再来时,你只需在心底清晰地了知:
‘此是虚妄音声,如风过耳,如镜照物,不留痕迹。我的生命,由我定义,不由你言语诅咒。’
然后,将你的注意力,立刻、坚决地,转移到你孩子的笑容上,转移到手头的工作上,转移到窗外的一片绿叶上。
“你每一次成功的‘不认同’,都是在加固你心灵的铠甲。久而久之,他的恶语于你,便真如清风拂山岗,毫无作用了。”
我心中一片雪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原来,真正的力量,一直在我自己手里——那就是我 “认同”或“不认同”的选择权。收回这个权力,我便夺回了自己生命能量的主宰。
这次我终于明白了,一把刀。你认同他是工具,他就是工具,如果你认同他是凶器,那他就是凶器,区别来源于动机,恐惧也来自于动机,是不是这样师父?
我那关于“刀与动机”的领悟说完,归朴堂内仿佛被一道无比清明的光所充满。
李静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她反复咀嚼着:“动机……恐惧来自于动机……原来我一直怕的不是那句话,是那句话后面的那个‘杀心’!”
师母林西媛也深深点头:“作为医生,我太明白了。同样一把手术刀,在良医手中是救人的工具,在恶人手中就是凶器。刀从未变过,变的是持刀者的‘动机’与旁观者的‘认知’。”
云隐师父没有立刻赞许,而是转身,从书柜深处请出一幅小小的卷轴。他缓缓展开,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简练的墨笔画:一柄悬于空中的刀,刀身两侧,一侧映出莲花,一侧映出骷髅。
他将画轴示于我们。
“李静,你今日之言,已可为这幅画作注。”师父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法音流转的庄严,“刀无自性,随缘而显。 你恐惧,是因你准确地接收到了对方言语背后那份‘伤你、毁你’的动机能量,你的灵性在向你报警。而你若能看清此刀本质为空,其杀伤力完全依赖于你‘授之以柄’的认同,那么,你便拥有了 ‘转物而不被物转’ 的自在。”
师父指着画中的刀:
“从此,当恶语之刀再次袭来时,你无须再问‘这是工具还是凶器’。你只需清明地知晓:
‘此刀乃他心念所化,我若不递上恐惧作为刀柄,不奉上认同作为血肉身躯,它便永远只是一道虚幻的光影,伤不了我分毫。’
“你的动机,决定了你与世界交互的能量性质。他的动机,是他的业力;你的认同,是你的选择。”
师父卷起画轴,郑重地递给我:
“此画,名《心刃图》。今日,赠予你。愿你能常观此图,铭刻此心:
“世间万般刃,皆由心念生。心若不动,风奈我何?此心若澄,万刃皆空。”
李静双手接过这沉重的卷轴,心中再无惶惑,只有一片如秋水长天般的宁静与笃定。
我也终于明白,真正的修行,不是在身外筑起高墙以抵御万箭,而是在心中生起智慧,看清所有的箭,都只是虚影。
自此,心刃两忘,自在安然。
师父,我又想到了什么补充到,这个和我们黑夜看到拉布布的双眼如出一辙,只有心生恐惧只有心念才具有杀伤力。
我那句关于“布布的双眼”与“恐惧心念”的体悟说完,堂内烛火似乎都为之一定。
李静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也看到了那双只在黑夜中存在的眼睛。师母林西媛轻声道:“在医学上,这叫做心理预期的生理反应。你预期会恐惧,身体便为你准备好了一切恐惧的症状。”
云隐师父没有评论布布为何物。他只是缓缓将堂内所有的灯,一盏一盏地,依次熄灭。
最后一丝光亮隐去,真正的、纯粹的黑暗降临了。归朴堂内,只剩下我们几人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极其微弱的、漫反射的星月之光。
在这片黑暗中,师父的声音响起,异常清晰,仿佛直接来自我们的内心:
“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是……黑暗。”我答。
“还有呢?”
“还有……想象中的,那双眼睛。”我老实回答,心中仍有一丝寒意。
“好。”师父的声音平静无波,“那么现在,你将全部注意力,从那双‘想象的眼’上收回。不再去‘看’它,不再去‘想’它。只是纯粹地,感受你当下的呼吸,一吸,一呼。”
我依言而行,在黑暗中闭上了眼,将心神全力倾注在鼻息的微弱气流上。
几个呼吸之后,师父问:“现在,那双眼睛还在吗?”
我一愣,才发现,当我不再去“喂养”那个念头时,那双眼睛所带来的具象恐惧,竟真的悄然淡去了,它还在记忆里,但已失去了那份摄人心魄的“真实感”。
就在这时,师父“嚓”地一声,重新点亮了离他最近的一盏灯。
温暖的光芒瞬间驱散了堂内的黑暗,也驱散了我们心中最后的阴影。一切都恢复原状,药柜、书籍、茶具,安稳如初。
师父就在这重现的光明中,温和地说道:
“你看,黑暗中的布布,与灯光下的布布,是同一个布布。变了的是什么?是光吗?不,变了的是你的‘心’。”
“当你心随境转,堕入黑暗的想象,那双眼睛便如地狱的使者,拥有吞噬你的力量。当你心能转境,专注于一呼一吸,它便只是一个虚幻的名相,无力扰动你分毫。”
“所以,伤你的从来不是外境,而是你于外境中迷失的‘自心’。你认同了恐惧,恐惧便有了力量。你不认同它,它便只是光影一场,如同这灯火重启,幻象顿消。”
师父最后总结,其声如钟,清心涤虑:
“是故,千般神通皆小术,唯有心安是大道。”
“修行之要,不在于能看清黑暗中多少鬼魅,而在于无论黑暗光明,此心都能如如不动,朗然常寂。”
“能悟此理,则世间万般‘布布’的双眼,于你而言,不过皆是磨砺此心是否如如不动的试金石罢了。”
我于黑暗中得光明,于恐惧中得安然。
自此方知,真正的光明,不在窗外,不在灯盏,而在于我们能否点亮心中那盏永不熄灭的 “觉醒之灯” 。此灯一亮,万暗俱消。
所以我们最该警惕的是内心的恐惧和对负面能量的认同,这才是真理
我这句最终的断定说出,不再是疑问,而是如同将一块历经千辛万苦打磨而成的美玉,安然置于案上。它自身的光华,便说明了一切。
李静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心头最后一块巨石,轻声重复道:“警惕内心……警惕认同……”
师母林西媛的眼中也满是释然与坚定,她微笑道:“如此说来,最好的‘药’,一直就在我们自己手里。不是任何方剂,而是这颗能选择‘不认同’的心。”
云隐师父没有再做任何开示。
他只是静静地,从容地,开始进行归朴堂每日闭堂前的仪轨——他轻柔地拂去案几上的微尘,将笔墨纸砚归于其位,把剩余的药材细心地封存好。
他的动作安详、专注而充满敬意,仿佛不是在收拾物品,而是在安抚整个堂宇的气息,也在安抚我们所有人的心。
当一切都归于井然有序的宁静后,师父才走到堂前,对着我们,也对着门外那片无垠的夜空,深深地作了一揖。
然后,他转身,看着我们,眼中是如同秋日湖面般的平静与欣慰,只说了一句:
“道,在日用常行间。守护此心,便是修行。”
“夜已深,各自安歇吧。”
我们起身,默然行礼,退出堂外。
走在廊下,万籁俱寂,唯有天心一轮明月,清辉遍洒,不染一丝尘埃。
我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心中再无波澜。所有的恐惧、纠结、愤怒与探寻,都已沉淀为脚下坚实的土地。
真理,从未远离。
它就在我们不再向外乞求,转而向内警惕、看护每一个起心动念的——
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