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钱塘县衙却暗流汹涌。
陈序压下立刻升堂拿人的冲动。张威?不过是一条急眼的恶犬!真正的巨蟒,是藏在幕后的吴县丞和赵坤!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断尾逃生。
他需要铁证!尤其是能将他们走私网络连根拔起的铁证!
早堂之上,陈序面色如常,甚至对吴县丞微微颔首。吴县丞皮笑肉不笑,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审视。
张威站在班列中,低头避开陈序视线,但那偶尔瞥来的目光,依旧带着凶狠与不安。
陈序心中冷笑。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处理完日常诉讼,他霍然起身,对堂上周彦拱手,声音清朗:“周大人,下官查阅旧档,发现近年运河货运卷宗记录多有疏漏。为明晰权责,完善律法文书,下官请命,调阅近五年相关卷宗,重新整理归档!”
理由冠冕堂皇,职责所在。
周彦挥挥手准了。
吴县丞端茶的手却几不可察地一滞,眼皮微跳。查运河卷宗?这小子想干什么?难道……他嗅到了什么?!
陈序无视那探究的目光,带着杜衡,直奔存放文书的架阁库!
架阁库阴冷潮湿,陈年纸墨的气味扑面而来。
高大的木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堆满落灰的卷宗箱箧,浩如烟海。
管理老吏耳背眼花,打开栅栏便缩回隔间打盹。
“大人,这……”杜衡看着眼前书海,面露难色。
“查!”陈序眼神锐利如鹰,“重点翻‘货物稽查’、‘偷漏税银’、‘码头纠纷’,所有涉及‘赵氏染坊’的,一卷不漏!”
他亲自上手,与杜衡一起,将一箱箱沉重的卷宗搬下,快速翻阅。
时间在沙沙的翻页声中流逝。大部分记录枯燥乏味——私盐、罚银、斗殴……偶有赵氏染坊,也只是超载、刮蹭之类小事,毫无破绽。
对方行事之缜密,可见一斑!
陈序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却愈发冰冷。越是干净,越说明问题!
就在他准备合上一本三年前的码头纠纷册子时——
唰!
一张材质不同的散页,轻飘飘从册末滑落,掉在地上。
陈序目光一凝,弯腰拾起。
一张普通的楮皮纸,字迹潦草,似匆忙记录:
“癸卯年腊月初七,亥时三刻,丙字叁号仓,验‘青砖’一百二十件,‘石料’八十方,无误。
押运:侯三、赵四。
接货:(墨迹重重涂抹)”
深夜验收建材?接货人名字被涂?
陈序心中冷笑,鬼祟行径!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纸张右下角——那里,有人百无聊赖般,画上了一个小小的符号:
一个圆圈,内部三点!
嗡!
陈序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瞳孔骤然收缩!
是它!王五碎纸片上的符号!死亡警告上的符号!它竟然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三年前一份见不得光的货物记录上!
“青砖”、“石料”绝对是走私暗语!这符号,就是他们组织的烙印!
心脏狂跳,血液奔涌!找到了!终于抓住了狐狸尾巴!
他强压激动,仔细端详。纸张较新,墨迹也未全旧,不似三年前旧物,倒像是后来被人无意夹带,或……故意藏匿于此?!
“大人?”杜衡察觉到他的异常。
陈序深吸一口气,将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纸小心翼翼折好,贴身收藏。指尖触及纸张,仿佛能感受到背后隐藏的巨大黑暗与血腥。
“我们走。”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锋芒。
看似一无所获的架阁库,竟藏着最关键的钥匙!
这张纸,不仅印证了他的所有推断,更将那个神秘符号与走私网络死死绑在一起!
走出架阁库,阳光刺眼。
陈序眯起眼,望向吴县丞衙署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老狐狸,你的尾巴,被我踩住了。
“杜衡,”他低声吩咐,杀意凛然,“顺着‘侯三’、‘赵四’这两个名字,还有‘丙字叁号仓’,给我往深处挖!我要知道,他们运的到底是什么‘砖’,什么‘料’!又是送给谁的!”
“是!”杜衡精神大振,领命而去。
陈序独自立于院中,身姿如松。
走私网络,神秘符号,官商勾结……所有的迷雾,都因这一张薄纸,被撕开了一道裂缝。
接下来,便是顺藤摸瓜,将这张隐藏在钱塘县阴影下的巨网,彻底撕碎!
他仿佛已经听到,那看似坚固的黑色帝国,正在发出崩塌的呻吟。
证据链的第一环,已然在手。
风暴,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