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震响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边,陈序猛地转头望向东南方,心脏几乎跳出胸腔。然而预想中的混乱并未发生,考场内外依旧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那一声弓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便迅速消失。
后续的调查证实,那确实是一次来自外围的冷箭袭击,目标是贡院内一名负责监督的考官。但箭矢被高处警戒的“暗刃”队员及时发现并用盾牌挡下,刺客一击不中,立刻远遁,未能抓获。
这只是清风会一次失败的骚扰和试探。他们真正的杀招——考场内制造毒烟和火灾,已经被陈序提前扼杀。
历经波折的科举,终于在一种表面肃穆、内里暗潮汹涌的气氛中,艰难地完成了全部流程。
接下来,便是阅卷、糊名、誊录……一系列繁琐而严谨的程序。
半月之后,贡院放榜。
这一日,临安城万人空巷。贡院外的广场乃至整条街巷,都被汹涌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寒窗苦读的学子,翘首以盼的家人,闻风而动的媒婆,看热闹的百姓……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面尚未张贴皇榜的高墙。
空气中弥漫着焦灼、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陈序没有出现在人群前方,他站在远处一座茶楼的雅间窗口,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头。韩昶和杜衡站在他身侧,脸色同样凝重。
“大人,阅卷期间,我们的人一直盯着,未发现大规模篡改试卷的迹象。”杜衡低声道,“但……誊录、分卷环节,仍有不少旧党官员把持,难保不会做些手脚。”
陈序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他看到了王琛、李睿,还有那几个江南商贾子弟,他们被家丁仆役簇拥着,看似紧张,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笃定和期待。
“铛——!”
一声锣响,打破了现场的喧嚣。
几名礼部官吏捧着明黄色的皇榜,神情肃穆地走了出来,开始小心翼翼地张贴。
人群瞬间如同炸开的锅,疯狂地向前涌去!
“中了!我中了!”一个寒门学子看到自己的名字,喜极而泣,当场晕厥。
“唉……又落榜了……”更多的人是失望的叹息和麻木的转身。
“快看!王公子高中了!二甲第十七名!”
“李公子也中了!三甲头名!”
“周公子……咦?周文轩?他怎么……在副榜?”
欢呼声、叹息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千百年来科举放榜日不变的悲喜曲。
陈序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飞快地扫过那张长长的榜单。
王琛,中了。李睿,中了。那几个江南商贾子弟,大多也榜上有名。甚至之前一些被怀疑与宋党关系密切的官宦子弟,名字也赫然在列!
虽然名次并非最顶尖,大多在二甲中后段或三甲,但他们都中了!
而像周文轩这样背景过于扎眼、其父刚刚倒台的,则被放在了“副榜”之上,算是给了个体面,却也堵死了直接入仕之路。
这结果,看似正常——毕竟这些豪门子弟本身也受过良好教育,并非全然不学无术。但陈序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太“巧”了。
所有购买了考题、背景深厚的嫌疑人,几乎都“如愿以偿”地高中了!这真的是他们凭“实力”考出来的吗?还是在阅卷、分等的某个环节,有人暗中操作,确保了他们的“下限”?
宋知礼虽然倒了,但他经营多年的网络,他代表的旧党势力,显然并未伤筋动骨!他们依然有能力在帝国的抡才大典中,维护他们自身的利益,将那些“自己人”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官僚体系!
这放榜的繁华与喧嚣之下,掩盖的是并未被彻底铲除的腐败根基,是依旧在暗中涌动的肮脏潜流!
“大人,看来他们还是得逞了。”韩昶看着下方那些弹冠相庆的豪门子弟,拳头攥得发白,恨声道。
陈序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欢呼的人群,落在了角落里几个黯然神伤、默默离去的寒门学子背影上。
张承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科举的公正,远未到来。
他转身,离开窗口。
“走吧。这里的戏,暂时落幕了。”陈序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但我们的戏,还没完。”
宋知礼倒了,但清风会还在,旧党的势力还在,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鹞子”和与之勾结的黑手,还在!
他必须顺着宋知礼这条断掉的藤,摸出后面更大的瓜!
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侥幸”高中的舞弊者身上,或许就在天牢里那个闭口不言的宋知礼身上,也或许……就在那本记录了通敌资金的账本里,那个代号“鹞子”的幽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