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
与小刀刘的三日之约像柄悬顶利剑,陈序从不把希望寄托于一人。那神秘符号,军中匕首,还有小刀刘那句意有所指的“牛鬼蛇神”,都在他脑中盘旋——他需要更多的眼,更多的耳。
翌日,处理完衙内急务,陈序一身普通青衫,独自出了县衙。目标明确——掌控钱塘水脉的庞然大物,漕帮。
码头区与夜晚鬼市是两个世界。
喧嚣鼎沸,声浪扑面。号子声、船桨破水声、商贩吆喝、力夫沉重的喘息交织一片。空气里混着河水腥气、汗臭、以及香料与咸鱼混杂的浓烈味道。巨大的漕船连绵如坞,帆樯如林。
陈序如寻常书生沿河漫步,目光却锐利如刀,扫过货物,扫过人群,更锁定那些眼神警惕、巡视码头的劲装汉子——漕帮底层骨干。
就在他走过一片竹木货场时,一阵刺耳的吵嚷撞入耳中。
“操你娘的!没长眼的狗东西,往爷爷身上撞?!”一个敞怀露骨、满脸痞气的混混,正指着一名年轻男子唾沫横飞。他身后跟着两个歪眉斜眼的同伙,三人呈三角,将对方死死围住。
被围的年轻男子约莫十八九岁,身形高大,肩宽背厚,短打武服下肌肉贲张。麦色脸庞,浓眉大眼,此刻因愤怒而紧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是你突然窜出来!”年轻男子声音洪亮,带着压抑的火气。
“嘿!还敢犟嘴?”混混头子伸手猛推对方胸口,“撞坏了老子的新褂子,你他妈赔得起?跪下磕三个头,不然留只手下来!”
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周围苦力行人大都避让,敢怒不敢言。
陈序眼神微凝。这年轻汉子脚下生根,站姿沉稳,绝对练过。他在忍,似乎有所顾忌。
“你们…别逼我!”年轻男子牙关紧咬,怒火已到爆发边缘。
就是现在!
陈序一步上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压过所有嘈杂:“运河码头,天子治下,尔等公然寻衅勒索,是视《大渊律》如无物?”
三个混混一愣,见是个文弱青衫,顿时嗤笑。
“哪来的酸丁,滚!”混混头子挥手驱赶。
陈序不气不恼,目光淡淡扫过三人:“钱塘县衙,刑名师爷。”他直接亮出半真身份,语气斩钉截铁,“尔等行为,已犯‘寻衅’、‘恐吓取财’。按律,轻则杖二十,枷号三日;重则流徙百里。若致伤残,罪加一等!”
律法条文信手拈来,官威自成。
三人脸色霎时一变。欺负百姓他们在行,对上“官面上”的人,尤其张口就是律法的,心里立刻发虚。
“你…你空口无凭!”混混头子色厉内荏。
陈序根本不与他们纠缠,猛地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巡视的漕帮汉子,扬声道:“那位漕帮的兄弟!此地有人闹事,妨碍码头秩序,还请主持公道!”
被点名的漕帮汉子本不想管,见陈序气度不凡,点名道姓,只得皱眉走来。
混混们一见漕帮的人,彻底慌了神。在这码头,漕帮就是王法!
“又是你们几个杂碎!”漕帮汉子显然认得他们,“立刻滚蛋!再让老子看见,腿打断!”
混混头子屁都不敢放,带着手下灰溜溜钻进人群,跑得比狗还快。
风波骤平。
年轻男子松了口气,转身对陈序抱拳躬身,感激道:“多谢先生解围!在下石猛,感激不尽!”声如洪钟,态度诚恳。
石猛?漕帮帮主石破天那个独子?陈序心中电转,真是瞌睡遇枕头!
“石兄弟客气,路见不平罢了。”陈序扶住他,目光如炬,“观石兄弟身形步法,应是练家子,方才为何隐忍?”
石猛挠挠头,憨直中带着郁闷:“家父严训,在外…在外须得忍耐,不可轻易动手,免得给家里惹祸。”言语间,透出少年人对束缚的不甘。
果然是他。陈序心中一定,淡然道:“令尊教诲,是为人情练达。然,忍需有度,过犹不及。方才若动手,石兄弟虽能胜,却难免落人口实,纠缠不休。如今借势压人,兵不血刃,岂不更胜一筹?”
石猛眼睛猛地一亮,这话简直说到了他心坎里!对这突然出现、言语犀利、又帮了自己的“陈师爷”顿时生出强烈好感。
“先生高见!石猛受教了!”他再次抱拳,“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陈序,在县衙忝为刑名。”陈序坦然告知。在这漕帮少主面前,这份身份无需完全隐藏。
“陈先生!”石猛态度更恭。他虽不谙文事,也知“刑名师爷”是衙门里极有分量的人物。“今日之恩,石猛铭记!先生日后若有差遣,尽管来漕帮总舵寻我!”他拍着胸脯,少年意气,赤诚如火。
陈序看着眼前这尚未被江湖磨去棱角的漕帮少主,心中微动。一条直通漕帮核心的暗线,已悄然搭上。
善缘已结,只待来时。
他状若随意地问起:“石兄弟常在码头,可见过些陌生面孔?特别是…四五日前,身手利落,行踪诡秘的?”
石猛浓眉一皱,努力回想:“好像…是有些生人晃荡,鬼鬼祟祟的。先生要找他们?”
“随口一问。”陈序微笑,不再深谈,心中却记下一笔。
线索,又多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