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五月天,杨家日子正香甜。
忽闻爱女学堂辱,父心震怒火冲天。
师者偏袒权贵子,公平二字抛一边。
暗下决心谋新路,为女前程闯县城。
五月的兴安岭,彻底脱去了春寒料峭的束缚,漫山遍野的草木疯长,绿意盎然,充满了勃勃生机。
杨家的日子,也如同这季节一般,红火而充满希望。
靠山屯的新房院落里,鸡鸭成群,仓廪充实;县城的购置也已提上日程,只待寻到合适的房源;狩猎小队运作良好,收入稳定;几个上学的女儿,更是成了杨振庄和王晓娟最大的慰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势下,一场来自校园的风波,如同晴空里陡然聚集的乌云,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困扰和抉择。
这天下午,放学时分。杨振庄刚从山里回来不久,正在院子里收拾猎具,就看见大女儿若兰牵着二女儿若梅的手,低着头,脚步匆匆地进了院子。若兰脸色紧绷,嘴唇抿得死死的,而若梅则是一路抽抽噎噎,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桃子,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崭新的花褂子肩膀上,赫然有一小块脏污的泥印。
“这是咋地了?”杨振庄心里“咯噔”一下,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迎了上去。王晓娟闻声也从灶房里出来,看到二女儿这副模样,心疼得立刻把她搂进怀里,“梅啊,咋哭了?谁欺负你了?”
若梅扑在母亲怀里,委屈得放声大哭,肩膀一耸一耸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若兰作为大姐,强忍着怒气,替妹妹说道:“爹,娘,是公社孙干事家的孙小宝!他今天又找若梅的茬!”
孙干事?杨振庄眉头皱起。公社的一个小干部,他有点印象,为人有些势利。
“他咋找茬了?”杨振庄沉声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冷意。
若兰气愤地说:“今天学堂小考,若梅又考了第一,孙小宝只考了第三。他就不高兴了,放学路上堵着若梅,说……说若梅是‘绝户头’,考再好有啥用,将来也是给别人家挣家当……还说咱家是暴发户,土包子……”
“若梅气不过,跟他争辩了几句,他就推了若梅一把,把若梅推倒在地,衣服都弄脏了!”若兰越说越气,“我看见了,就去拉架,孙小宝还连我一起骂!”
绝户头?暴发户?土包子?
这几个字眼,像烧红的针一样,狠狠扎进了杨振庄的心!他重生回来,拼死拼活,就是为了让妻女抬起头做人,不再受这种屈辱!没想到,在这学堂里,在这本该纯净的地方,他的女儿竟然还要因为他的缘故,承受这种恶毒的言语攻击和身体推搡!
“老师呢?老师不管吗?”王晓娟又气又急,声音都带了哭腔。
若兰委屈地扁了扁嘴:“我们去找了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就说孙小宝两句,说他不对,然后就让俺们回来了……还说……还说同学之间要团结,别一点小事就告状……我看王老师就是怕孙干事……”
听到这话,杨振庄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明白了,这不是简单的孩子打架,这是权势背景下的偏袒和不公!那王老师,分明是忌惮孙干事的身份,不敢深究,只想和稀泥,把事情压下去!
“好,好一个‘别一点小事就告状’!”杨振庄怒极反笑,胸膛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因为家里穷,没少受这种窝囊气。没想到,如今他自认为已经为女儿们撑起了一片天,却还是让她们在学堂里受了同样的委屈!
“走!去找那个王老师!去找孙小宝家!我倒要问问,他们家的孩子是金疙瘩,我杨振庄的闺女就能随便欺负?!”杨振庄说着,就要往外走。他这股火憋在心里,不发泄出来,他能憋疯!
“爹!别去!”若梅却猛地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哭着拉住父亲的衣角,“爹,你别去……孙小宝他爹是干部……王老师都向着他……你去闹,以后……以后我和大姐在学堂更没法待了……”
女儿带着哭腔的哀求,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杨振庄的头上,让他瞬间冷静了几分。他看着女儿那惶恐又委屈的小脸,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是啊,他可以去闹,可以凭着一时之勇去讨个说法,甚至可以把孙小宝揍一顿。但然后呢?女儿还要在这个学堂里读书,还要面对那个偏袒的老师,还要和那个孙小宝做同学。他闹得越凶,女儿在学堂的处境可能就越难。
这种憋屈的感觉,比他面对山林里的猛兽,比他和地痞流氓对峙,都要难受百倍!野兽和流氓,他可以凭拳头和猎枪讲道理,可这种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和制度性的不公,却让他有种有力使不出的挫败感。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极其轻柔地擦去女儿脸上的泪水。
“梅儿,别怕,爹不去了。”他的声音放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爹问你,那个孙小宝,除了骂人推人,平时学习咋样?”
“他……他学习不好,老是抄若梅的作业,若梅不给他抄,他就生气……”若兰在一旁补充道。
杨振庄点了点头,心中有了计较。他看着二女儿,认真地说:“梅儿,你记住,你考第一,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是你起早贪黑努力学习换来的!这没啥丢人的,这是光荣!他孙小宝骂你,是因为他不如你,他嫉妒你!咱不跟这种没出息的人一般见识!”
他又看向大女儿:“兰儿,你做得对,知道护着妹妹,是个好姐姐。”
安抚好两个女儿,让王晓娟带她们进屋换衣服、洗脸。杨振庄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望着远处屯子里那几间低矮的校舍,目光深沉。
靠山屯小学的教学条件,他是知道的。老师水平有限,资源匮乏,更重要的是,这种盘根错节的乡土人情关系,严重影响了教育的公平。今天有孙小宝,明天可能就有张小宝、李小宝。他杨振庄能打跑山里的狼,能震慑屯里的混混,却很难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环境。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话虽有偏颇,但也道出了环境对下一代的影响。他绝不能让他的女儿们,继续困在这样一个狭小、不公的环境里!她们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拥有更广阔的视野,而不是从小就学会看人脸色,忍受这种龌龊气!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必须尽快把孩子们送到县城去读书!县城的学校,师资力量更强,管理也更规范,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人际关系相对简单,更能保证教育的公平!
虽然这意味着更大的花销,更多的奔波,甚至可能要让妻女暂时分离(他短期内还需以靠山屯为狩猎基地),但为了女儿们的前程,这一切都值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为了闺女,别说县城,就是省城,他杨振庄也得去闯一闯!
他转身走进屋,看着已经止住哭泣、但眼睛依旧红肿的二女儿,心中充满了怜惜和决断。
“梅儿,”他柔声道,“委屈你了。再忍耐些日子,爹跟你保证,用不了多久,爹就送你去一个更好的学堂,那里没人敢欺负你,老师也会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
若梅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坚定而充满力量的眼神,虽然不太明白“更好的学堂”具体是什么样,但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王晓娟看着丈夫,也明白了他的决定。她虽然对未知的县城生活有些忐忑,但更相信丈夫的判断和能力。只要是为了孩子好,她什么都愿意。
这一场校园风波,没有激起剧烈的外部冲突,却在杨振庄内心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它像最后一根稻草,促使他下定了走出靠山屯,为女儿们谋求更优质教育资源的决心。一条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在他的脚下,愈发清晰地延伸开来。